两个男人不咸不淡的聊了几句,话题便歪到花魁娘子的裙子底下去了。樊襄懒得多听,凝起气神,正想往灵宝的附近再挪一挪,好看的清楚一点。
突然一个人走了过来,听见脚步声,樊襄慌忙又矮下了身来,偷眼观瞧着。
“少爷!”两个男人同时施礼。
借着月光,樊襄看清了那张脸,那是一张酷似樊丘闵的脸。但这个人铁定不是樊继业,莫非……
接下来黑衣男子的话,证实了她的猜想。
“二少爷,事情都办妥了?”
果然,这是樊相的二儿子,樊继道!
“都准备好了,今晚就上了路!”
“今晚!?”二人惊异出声。
樊继道觑了二人一眼,冷冷的说道:“怎么,二位有意见么?”
两人大喜望外道:“自然不是,此事夜长梦多,当然是越早越好。”
樊继道轻呼了口气,压低声音道:“马上把人装车,即刻上路!”
“是!”二人颔首。
灵宝被收回,那是一个小宝塔形状的东西,拘在手中也就掌心大小。原本空荡荡的院子,凭空出现了一大群孩子。
樊襄盯着那个小宝塔,眼珠子都发亮了。若是有这个宝贝,等于随身携带着一个小世界啊,那感觉不要太爽……
从灵宝里面走出来的孩子一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走起路来摇摇晃晃,显然都虚弱到极限的模样。
因为衣服都灰蒙蒙的辩不出颜色,孩子们又都瘦骨嶙峋的,光线昏暗之中看过去就像是一个模样。
即便如此,樊襄还是一眼认出方才在厨房偷食的男孩。
因为此刻,他脸涨得通红,双臂微微颤动,怀里抱着个看起来只有三四岁大的小娃娃。尽管异常吃力,他还是咬牙坚持,尽量让怀里的孩子躺的舒服一些,这使他在一群人中间显得格外突出。
看着这个画面,樊襄不知为何,心中微微有些暖意流过。
可是来不及再多有感慨,她凝气提神,轻轻跟在大队人马后面。
这群孩子十岁上下的居多,再大一些的也有,樊襄身材娇小,混在这群孩子当中,却也不显得突兀。
加上她身上也是狼狈的可以,夜色昏昏,樊继道他们又只有三个人,压根没注意队伍里混入了一个不速之客。
“上车!”仅仅是一声低喝,七八十个孩子没有一点声响,就像是一排没有嘴的影子,缓缓的爬上角门外停着的一辆车子,钻进上头的大栅栏里,寻个角落便纷纷坐下。
樊襄也跟着挤上去,不光因为惦记灵宝,她还想看看这些宗门弟子和樊继道在整什么幺蛾子。
车上的孩子们大多面色僵硬,眼神空洞。只有先前那个男孩,时不时摸一摸妹妹的鼻息,一脸的担心。
悄无声息中,马车被蒙上厚厚的帆布,开始疾行。
樊襄缓缓的挪动着,慢慢靠到男孩旁边。满车上就这小子还有些反应,可以试着跟他先套点消息。
“花儿,花儿……”
男孩儿用一只脏兮兮的手,不断抚着小姑娘的额头,这姑娘生的极其可爱,就是瘦的吓人。一对小扫帚一般的长睫,像是能盖住她半张脸庞一般。
男孩轻声唤着她,嗓音里微微有了些哭腔。
“嗯……”樊襄悄悄用胳膊拐了拐他。
男孩回眸看着她,一脸莫名。
樊襄看周围孩子们基本上都随着颠簸迷糊起来,她悄悄从袖口摸出来一个荷叶包。
方才,离开厨房之前,樊襄随手抓了一些饭食,用旁边的荷叶包了一些,带了出来。
像是看见世界上最宝贵的财富一般,男孩儿的眼睛骤然之间亮了起来,他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樊襄,眼睛里一层水气就浮了起来。
“这个……给我的?”
樊襄点点头,又指了指他怀里的孩子。
男孩激动起来,他摇晃着怀里的小姑娘,轻声唤道:“花,花!有东西吃了,你快起来!”
小姑娘那长长的睫毛闪了闪,之后目光便落在樊襄手里的米饭上。
小娃儿没有一丝迟疑,捧起荷叶便将整张脸都埋了进去,狼吞虎咽起来。
男孩见状,擦了擦眼角的泪,略带不好意思的看了看樊襄。
“大姐姐,对不起啊,我妹妹饿得太厉害了。谢谢您,真的,等一会停了车,我们兄妹一定给您磕头。”
樊襄微笑着摇摇头,心里认定这兄妹俩应该是被自己搞定了。
“你们是哪里来的?”樊襄开始套话了。
男孩直起身,略带骄傲的说:“我们是金乡的。”
金乡?!?说了和没说差不多。樊襄撇撇嘴,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好好学一学地理。
“那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去干什么啊?”
男孩讶异地看着她,仔细辨认了一阵子之后,说道:“姐姐你不是和我们一起来的?”
樊襄挠着头嘿嘿两声算是应付过去了。
“我们是要去矿上干活,大人说了,一天有两文钱呢!”
矿上?!
“金矿还是银矿!?”樊襄眼睛放光。
男孩茫然地摇了摇头:“那就不知道了,一天两文钱!姐姐,你也去么?”
樊襄眼前幻想着一座金光闪闪的山在前面朝自己招手,自动把一天两文这个事情彻底屏蔽了。
小姑娘很快吃完了那个饭团,瘪瘪的小肚子目光可见的鼓了起来。她抹抹嘴,扬起有些害羞的目光偷瞄着樊襄。
男孩轻声斥责道:“就知道吃,你是猪投胎的么,还不赶紧谢谢大姐姐!”
小姑娘微微一脸红,嘴上却很是乖巧地说道:“谢谢姐姐。”
樊襄还沉浸在幻想中,完全没听见。
车子猛然间一颠簸,许多昏昏欲睡的孩子都惊醒了,也把樊襄从流着口水的痴幻中揪了回来。
方才还虎起一张脸去呵斥妹妹的男孩,猛然间把她捞进怀里,紧紧抱着,深怕小姑娘磕碰到。
“这车子,进了古森林了。丫头,你要当心啊!”
辟修突然警告道。
樊襄微微蹙眉,虽然被篷布遮住了视线,可她能感觉到这车子行驶的速度非比寻常,像是用了什么法术,竟是有风驰电掣之感。
“前辈,这车子为何走的这么快!?”
辟修道:“这驾车的人用了疾行术,这本是个普通的武学,但是能带着整辆马车还跑的这样快,那小子也是功力不浅啊。看样子,怕是赫英宗的弟子。”
宗门,那可是屹立上亿年不倒的组织,比起普通的国家要威仪得多。能开山立派,还能绵延这么久,靠的无非是沉厚的武学灵学、出类拔萃的人才,还有,当然就是响当当的声誉。
可是,两个大宗门的弟子,竟然都搅合到这拐孩子的低级勾当里头。辟修一时之间有些不能理解,毕竟他那个时代,民风还是极其淳朴的,孩子是可以到处随便跑的,宗门弟子都是德高望重的……
“嗵!”马车骤停。
幔布掀开之时,樊襄抬眼看去,哪有什么矿山,眼前就是一座诡异阴森的土丘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