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炮扛着两把铁镐走进了帐篷。刘客吩咐他在帐篷中间挖一个大坑,然后跟着小和尚走了出去。两人在营地中,七弯八拐之后,来到一顶破旧的小帐篷前。
小和尚进去通报,刘客站在外面,打量面前这顶缝着补丁的矮小帐篷,心中怎么都不觉得,这里会是宗教领袖、监军大佬的住所。
片刻之后,小和尚出了帐篷,请刘客入内。刘客也没客气,低头掀开帐篷,走了进去。如刘客想象中的一样,帐篷内相当简陋。一个五十多岁,身形消瘦的老和尚,戴着一顶陈旧的僧帽,盘腿坐在一张硬木床榻上。
刘客躬身施礼,老和尚微微点头。刘客不善与人寒暄,沉默大半天后,说出一句废话:“大师,好清贫啊!”
“呵呵,你倒诚实。”老和尚的汉话说的字正腔圆,刘客无法从口音中辨别老和尚是否是党项人。
“在下别的优点没有,就是老实!”刘客装出一副愣头愣脑的样子。
“能用火药炸开城墙的人,纵然不是天才,也是人中龙凤。你找贫僧所为何事?”老和尚抬眼看着刘客说道。
“大师谬赞了。在下想着总不能拿脑袋去撞城墙,所以才试着用火药去炸。”刘客大方承认了他不会妖术。他看到老和尚脸上没有丝毫波动,继续说道:“大师一定也是这样想的吧?”
“能入城便好。”老和尚淡淡的说道。
“是啊!这次再攻下靖县,大师又能积下不少福报。”刘客已经从章夫子那里听说,乔盟主不愿放章家集的百姓离开。刘客估计让乔盟主改变注意的人,很可能就是面前这个老和尚。
“出家之人,不求报,只求果。”老和尚回答道。
“呵呵,咱俩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怎么才能放我们离开?”刘客直白的说道,他不想与面前这老和尚绕弯。
老和尚忽然站了起来,瘦高身躯,差点顶到屋顶。他身上出家人的散漫安逸,转瞬间被一股武人气质替代,只听到一道威严的声音从他口中传出:“你拿什么买章家集数百条人命?”
“我……”老和尚身上陡然散发出的霸气,让刘客始料未及。他不禁想打出最后的底牌,但他忍住了。金手指说什么也不能送给别人,但其他的可以。
“你想要什么?”刘客稍稍稳住心神,抬起头,双眼直视着老和尚说道。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老和尚洪亮的声音,隐隐含着金戈之声。
“火药怕水,有护城河的城墙,炸不了。而且火药威力有限,稍微厚点的城墙,也不行。”为了逃离狼群,刘客不得不自曝其短。
“贫僧猜到了。你过来,只要满足了老衲的要求,你们自可离去。”老和尚又坐回了床榻,脸上浮现出慈悲为怀的笑容,他伸手招呼刘客上前。但刘客心中打鼓,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双手不自主的背在身后,捂住了屁股。
当刘客回到属于自己的帐篷时,林大炮已经在帐篷中间挖出了一个三尺深的大坑。刘客伸手将林大炮从坑内拉出,然后拎起一袋上好的木炭,倒在大坑中。
“你去要些红薯来。”刘客对林大炮说道。
“什么书?”
“红薯还没传过来吗?”刘客低声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对林大炮说道:“那弄点土豆也行。”
“什么豆?大豆、小豆?红豆、绿豆?”
“土豆也没有吗?玉米,算了玉米肯定也没有。”刘客无奈的叹了口气,继续说道:“羊肉,牛肉,鲜鱼,总有吧?”
“有,有,有,我这就去要。”林大炮一听有肉吃,顿时双眼放光。
“别忘了带上盐巴,麻油,辣椒,孜然,番茄酱,如果有的话。”刘客冲着匆匆离去的林大炮喊道。
在林大炮抱着一堆食材返回后,刘客将硫磺和硝石搬到旁边,然后将坑内的木炭点燃,接着顺手抽出林大炮腰间的弯刀,将大块的牛羊肉切成细条,串在长树枝上。
之后,刘客蹲在炭火旁,一边转动着手中的树枝,一边用小刷子,将各种调料刷在烤肉上。林大炮有样学样,边烤边吃,两人不一会便吃了个肚儿圆。
帐篷外面负责守卫的军卒,在闻到香味之后,也纷纷加入进来。他们各自施展绝活,五花八门的烧烤方法,看的刘客叹为观止。特别是胡为天的手艺,让吃撑了的刘客,硬生生又多吃了两串。
刘客摸着鼓胀的肚皮,看着胡为天浓密的长髯,心中更加确定胡为天不是汉人。还有身旁其他土匪流寇,恐怕都有几分胡人血统。刘客越来越疑惑,这些人的背后难道仅仅只是乔盟主和老和尚二人吗?
两天后,地道挖好了,城内守军没有放水倒灌地道。刘客放心的和林大炮一起,将做好的巨大炮仗,埋在了城墙下,并密封好。
这次的火药,量比上次大,但配方没有上次的好。刘客故意减少了硝石的数量,用四份硝石,混合一份木炭和一份硫磺。他不希望火药爆炸的威力过大,让已经答应放他们离开的老和尚后悔。当然老和尚不会那么好心直接放行,而是刘客满足了他的条件。
此时,在义军营地中,十八个身形修长,面容俊美的年轻和尚,身披五彩斑斓的虎皮袈裟,头戴镶着五色宝石的佛冠,双手合十,神情庄重的站在一丈高的木台之上。
木台之下,手持刀枪的军卒,先是呼喝手无寸铁,面黄肌瘦的老百姓,跪在地上,然后大部分土匪流寇放下手中武器,神态虔诚的向木台叩拜。只剩一小部分军卒,守卫四方,防止有百姓趁机逃跑。
十几个头脑灵光,不甘屈膝受辱的年轻村民,果然趁此机会,迅速从地上爬起来,快速向营地外跑去。当他们不小心路过正在叩首的土匪身旁,脸上尽是谦恭神态的土匪,便会突然暴起,奋力将跑过来的村民,掀翻在地。然后砍下首级,捧在手中,缓缓走到木台前,将仍在滴血的人头,献给正站在高台前的老和尚。
老和尚微笑着接过首级,将头颅内的鲜血洒在这个土匪四周,然后将人头递给身边的小和尚。在小和尚眯着眼,哆嗦着双手,接过人头后,老和尚双手合十,躬身向土匪行了一礼。而这个土匪在老和尚低头之时,便弯下双膝,跪在老和尚脚边,激动地大声感谢佛祖赐福。
五六个侥幸逃出营地的村民,在强盗纵马追赶下,纷纷授首。得到首级的土匪,争前恐后而又秩序井然的向老和尚供奉人头。老和尚十分耐心的为每一个土匪赐福,不管他们是当家头领,还是厨子马夫,统统一视同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