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慧的话在她心里激起万丈巨浪:如果事情真如她所说,那这件事的背后,究竟是皇上,还是沈贵妃?
亦或是,两人已经有了默契,准备拿连家试刀了?!
想到丈夫身上纵横交错的刀伤剑痕,宋氏心里忍不住忿忿起来。
看着宋氏僵硬的脸色,舒慧似是有些后悔,“看我,净是胡说些什么。只是咱们一向要好,你的女儿,我看着跟自己孩子一样,总是不舍得她们受冤屈。”
宋氏勉强笑笑,“正是你我要好,这话私下说说倒也无妨。此事关乎皇家,自是有皇上做主。”
舒慧赞同,“你说的是。”
随后话题一转,又说起了来京路上的趣事。
回到国公府,宋氏扶着丫环的手下了马车,就问道:“国公爷呢?”
“回夫人,国公爷去了校演场。”
宋氏一行走,一边忿忿,“整天的练练练!去,就说我有天大要紧的事,让他赶紧给我回来!”
夫人一下令,不出两盏茶的工夫,国公爷连战就风尘仆仆回了府。
一进府,立刻被夫人兔子一般的双眼吓懵了,“天爷!这是怎么了?!”
连战生得白白净净一副好模样,剑眉星眸、唇红齿白,当年阵前甚至有人将他当成了男扮女装的美娇娘。
自那之后,他就蓄起了胡须。
他今年虽四十过半,又常年在外风吹日晒,皮肤仍然白皙如玉,加上下颌那抹浓密乌黑的大胡子,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只是这样温润如玉的样子,仅限他不开口的时候。
一开口,就自然地带上了七分匪气,“可是谁惹你生气了?看我不把他的皮扒下来,在日头底下晒他三日!”
“是皇上惹到我了,你也去……”扒他的皮?
宋氏狠狠瞪了丈夫一眼,不甘不愿咽下后面的话。
连战滞了滞,尴尬的“哈哈”一笑,“这,这倒颇有些难度。你不是去看若儿了吗?”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刚沾坐榻的屁股一下子弹起来,瞪大了眼睛道:“难道是若儿不好了?”
“呸呸呸!”宋氏连呸几口,白了连战一眼,“瞧你混说些什么?”
宋氏将进宫之后发生的事情向丈夫重复了一遍,又道:“你说说,皇上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真得想,卸磨杀驴?”
连战“哎”了声,“这话说得,皇上卸不卸磨,我也不是他现在想杀的那头驴。”
那是以后想杀的那头驴?
宋氏心里有事,顾不得翻白眼,“你说,皇上会不会对咱们家,已然心生忌惮?”
连战也敛了笑,不再插科打诨。
他挥挥手让屋里丫环们退出去后,轻声道:“这你倒是放心。如今朝堂上沈丞相势大,文臣里面无人与之抗衡,另有二皇子虎视眈眈,蠢蠢欲动。皇上这皇位,现下坐得并不稳当。如今北地战事又起,正是用人之际。皇上英明睿智、算无遗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自断臂膀?”
宋氏忍了半天的泪又落了下来,“可是若儿在宫里受尽委屈,皇上却……”
“过些天我就要出征,出征前我向皇上请旨,让若儿回府省亲。”连战不以为然地挥了挥手,“到时候一切问题自会迎刃而解。”
宋氏抬起红红的双眼,“当真?可历朝历代,哪有皇后回府省亲的?”
“当真!”连战声音低沉认真说道:“别人不行,不代表我连家不行!想我连家,自太祖时便随之征战,立下赫赫战功。祖父、大伯、父亲还有大哥都为国捐躯,三弟被抛石机击中头部,至今仍智同幼儿,懵懂无知。你们,都是我誓死相护的亲人。只要有我在,我绝不会让你们再受任何委屈!”
“可若儿,如今尚在禁足。”
“无妨,这次正好借省亲之事,试试他们的底线。”
宋氏听得浑身一颤,瞪大了惊恐的眼睛,“所以,舒慧说得没错,皇上和沈家……”
“不是皇上。”连战耐心地安抚自己惊慌失措的妻子,“别人说什么,你不用放在心上。皇上若有心铲除连家,你担心也没用。相信我,没事的。”
转日红狐接到皇帝许她三日后省亲的旨意,也是狠狠惊了一下。
毕竟是一个冒牌货,就算有连若漪全部的记忆,红狐心里还是有些没底。
连家人看着连若漪长大,对她的举动言行再熟悉不过。
匆匆一面或许能将宋氏糊弄过去,但与他们所有人真正相处一天,红狐不觉得自己的乔装功力能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
还有,她可没忘了自己还在禁足中。
帝王的旨令不可能朝令夕改,更何况他还要顾忌沈家和沈贵妃的感受。
怎么就答应了她回府省亲呢?
难道连家当真狂得没边儿了,把沈家甚至皇帝圣旨都不放在眼里,硬是拿北疆战事为要挟,挑战皇上的底线?
红狐将吉祥剥好的瓜子仁一颗颗捏到嘴里,弹弹指尖残留的种皮,“吉祥,你给我讲讲沈家。”
吉祥轻轻应了声,手下不停地道:“沈相入仕前师从沛国最大的桐吾书院已故老院长梁殊,与朝中数位权臣为同门师兄弟。
其妻是梁殊的得意弟子、当代大儒史丘生次女。
沈夫人娘家妹妹原嫁的是岭南知府贺周山的妻弟,十年前其夫醉酒跌入水中溺毙,后留下独子改嫁五城兵马司副指挥使潭同山。
沈家是岭南大族,族中近支就出过三位状元,十几位进士。如今都在各郡县担任主官,政绩斐然、人脉广泛。
沈相历经三朝,门生故交遍天下,如今右相郭严岭避沈相如蛇蝎,朝堂之上沈相一人独大。”
红狐眯着眼睛喃喃道,“沈半朝?”
“称呼他为沈半朝,其实还是低估了他。”吉祥递给红狐一方湿帕子,服侍她擦了手,才接着道,“有时候,皇上的圣旨,不一定抵得上沈相一句话。”
“连家世代从军,几辈子的经营,将西北军经营的铁桶一般。南疆则是傅太贵妃兄长傅大将军的地盘,京郊北大营统领是与连老将军有过命交情的柯老将军的儿子柯乔东。”
“沈家这些年,一直想方设法将势力向军中渗透。娘娘进宫后,奴婢一直服侍左右,宫外的消息便少了许多。”
其实吉祥有些话也没说透:原来的连若漪两耳不闻世间事,一心都扑在端木晏身上。就连她的对手是谁、在想什么做什么,她也不关心。
更别提这些朝堂上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