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气喘吁吁冲进内殿,看见皇上坐在床头一张圆凳上,盯着脚下的金砖不知在想着什么。
听到动静,皇上转过头来。
如意被他眼中晦暗不明的眸光吓了个激灵,连忙走到床边,准备喂主子喝粥。
手里的碗却被皇上接了过去。
如意不知为何,突然感觉鼻子一酸,眼睛一下子湿润了。
皇上一边转身,一边问道:“宫里其他人呢?”
“啊?”如意呆了呆,意识到皇上是在问她话之后,连忙跪了下去,“回皇上话,那些人,都,没在……”
皇上拿汤匙舀了粥,正要喂给皇后,闻言又停了下来,“什么叫没在?”
饿极的人对食物的嗅觉格外灵敏。
闻着鼻尖处米汤散发的浓郁香味,红狐感觉自己肚子又要开始下一轮绞痛,口水也迅速泛滥成灾。
她一下子从床上爬起来,一把夺过皇上手里的碗,也不管粥烫不烫,唏哩呼噜几口就将一碗粥喝进了肚。
空空的肚子却不是一小碗比水略稠的米汤能慰藉的。
红狐意犹未尽地舔舔唇,可怜兮兮抬起头看着如意,“还有吗?”
身边那道目光如有实质,火炬般落在她脸上,恨不得将她的脸烙出个洞来。
红狐直接将他无视,伸出手拽住呆头鹅似的如意的手,眼含泪花声音颤抖的哀声求道,“如意,还有没有粥我好饿!”
“有有有,还有还有。”如意被这样的娘娘惊到六神失主,下意识接过碗,“奴婢再去给您盛。”
她说着说着哭出声来,“娘娘您别急,别急!”
如意匆匆朝皇上屈了屈膝,拿着碗又跑了出去,在殿门口差点与回宫的吉祥撞到一起。
红狐余光中看到身边男人的手握成了拳,青筋毕露还微微颤抖,心里暗戳戳地笑了。
白总管紧跟吉祥身后,小碎步进了殿,走到皇上身边,谄媚地笑着跪了下去,“奴婢给皇……”
“滚出去!”
皇上怒声冷喝,打断白总管的请安,抬手指向殿外,“给朕滚到外面跪着,一会再发落你这狗奴才!”
白总管眼含热泪憋着嘴,一脸不明所以加无辜,“皇上,这……”
“滚!”
天子发怒,有雷霆之威。
白总管再不敢恃宠撒娇,屁滚尿流滚出殿门,垂头丧气地跪在了院中青石板地面上。
吉祥和剩下的几个宫女太监吓成了鹌鹑,“扑通扑通”纷纷跪了下去。
皇上深吸一口气,唤道:“吉祥!”
吉祥连忙膝行几步,深深叩下头,“奴婢在!”
“这宫里只有你和如意?其他服侍的人呢?”
吉祥诧异抬头,又飞快低下去,“回皇上,他们,他们说娘娘这里冷清,不需要人服侍,便都离开了。”
皇上气急而笑,“好啊,真是一群忠心耿耿的好奴才!多福!”
一直站在皇上身侧、隐形人般的多福连忙应道:“奴婢在!”
“传朕旨意,原在凤仪宫服侍的宫女太监,除吉祥如意外,全部重打三十大板,滚去辛者库。”
他咬牙切齿加上一句,“那里热闹!”
多福微微一怔,随即称,“遵旨!”
“还有,吩咐御膳房,给皇后熬些参汤和容易克化的膳食。速宣常院使!”
一道道圣旨发下去,死水一般的凤仪宫迅速活了过来。
如意端着碗进了殿,与吉祥迅速对了下眼神,得到吉祥解恨快意的目光。
她心里微微一松,将手里的碗递给躺在床上望眼欲穿的皇后娘娘。
半路却被皇上伸手截了过去,“这是什么?”他突然铁青着脸冲如意大发其火,“这叫粥吗?!”
红狐坐起身,眼巴巴看着皇上手里的碗,忍不住吞了口口水,“皇上,那个,我先……”
她的手指刚碰到碗沿,却见那碗突然转了个弯,“咣”的一声落在旁边的案几上。
汤水溅了一桌面。
红狐眼睛一眨,眼泪立刻像断线的珠子,“扑簌簌”落了下来。
演戏?
谁还不会咋的?!
偌大的凤榻上,女人半拢锦被,微微低头,乌发下细长白净的颈子若隐或现。那白瓷般巴掌大的小脸苍白憔悴,原本就不丰腴的身子越发纤弱。
她无声凝噎着,晶莹的眼泪不停滴落,在锦被上溅起朵朵水花。
这种难过到极致、无声压抑的饮泣,比嚎啕大哭更让人心碎。
尤其,一个女子还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地位尊崇本该高高在上养尊处优受人敬仰的后宫之主!
皇上面露不忍,暗叹一声将目光转了开去。
这一转眼,就看到了吉祥放在身体右侧地上的托盘,以及托盘里并排放着的两只布偶。
皇上眸光一沉,问道:“那又是什么?”
吉祥连忙将托盘举起,“回皇上,这是今日搜出来的两只布偶。”
也是白总管这次大动干戈的原因。
皇上一怔,难以置信地看了皇后一眼,脸色瞬间铁青。
他微微眯起眼睛,半晌方将目光从皇后脸上移向两只布偶,意味不明的“哦?”了声。
吉祥不安地动了动身子,解释道:“回禀皇上,这两只布偶,分别是从落月和拾秋身上搜出来的。”
她顿了顿,见皇上没有发话,方继续小心翼翼回道:“她们,是白总管带来的人。幸亏娘娘机警,昨夜白总管派人搜查凤仪宫时,让奴婢和如意两人监督着,才没让她们得逞。”
有一瞬间,红狐以为身边这个男人都已经忘了呼吸。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他“嗤”的轻笑一声,朝吉祥勾了勾手指。
吉祥膝行上前,将托盘高高举过头顶。
皇上伸出手,将两只布偶捏在手中,放在眼前翻来覆去地看,之后,轻轻放到了身边的案几上。
太监多福幽灵一般出现在殿门口,躬着身子细声细气回道:“皇上,常院使到了。”
“让他进来。”
多福身子一侧,一个头发花白的白胡子老头背着一只医箱走了进来。
常院使先向皇上请了安,刚要将医箱放在案几上时,就看到了那两只布偶。
老御医顿时吓得魂魄不稳,险些将医箱掉到地上。
他头也不敢抬,战战兢兢跪在脚踏上,拿出脉枕和丝帕,手抖得像个中风病人,好一会儿才将手指按准脉。
手指冰得红狐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直到老御医半个后背的衣衫都被汗水浸透,才将自己的手离开红狐的腕脉,朝端坐一旁、面色不善的皇上揖手一礼,道:“回皇上,娘娘脾阳虚衰,失于温运,故而……”
“是何缘故?”
“这个,这个……”
老御医斟酌半晌,才慢慢解释道:“饮食失调、劳倦过度或久病或忧思皆为伤脾根由……”
其实一句话,这病就是思虑过重加上饿的!
因为沈贵妃的落胎,皇后被禁足三月,亲抄百遍经文为未见世面的孩子祈福。
当初皇上下旨,让白胜守着凤仪宫,就是担心皇后性子软,被人虐待了也不敢吱声。
结果……
皇上背对着红狐,看不清他的脸色。
不过看下面几个跪在地上恨不得隐形的人,连呼吸都放缓了好几拍,想来这人脸色应该臭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