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回神，浅浅苦笑，转眼间看到了殿外探头探脑的小太监。
多福连忙走出殿门，轻声责备，“什么事？”
“福公公，奴婢已经行刑完毕，这白总…白胜的尸身……”
“送出宫，好生葬了吧。”多福转身进殿，又停下脚步，“别忘了，把他的宝儿也带上。”
那太监有些动容，连忙低声应了。
多福摆了摆手，那太监就飞快退了出去。
他进了殿，装作没看到皇上微红的眼圈，欠着身子低声回道，“皇上……”
“多福，你说，皇后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皇上显然不想听关于白胜的事，多福也就识趣的没再说下去。
他仔细想了想，谨慎地回答，“娘娘心慈，性情温软，堪称贤良女子之典范。”
心慈？
性情温软？
如果是以前的皇后，倒的确是这样。
皇上笑了笑，“那么，今早的皇后呢？”
多福摸不准皇上为什么会这么问，但背后论主子是非，除非他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他腆着脸陪着笑，道：“皇上心中自有定论，怒奴婢眼拙，今日皇后除了看起来清减了些，没觉得与往日有什么不同。”
皇上被他逗乐了，笑叹一声，“老滑头。”
这笑，也不过如昙花一现。
皇上迅速敛了笑，喃喃问道：“那么，这布偶，又是怎么回事？”
多福冷汗一下子就流下来了。
很快，他就听皇上吩咐道：“你去查查，事涉其中的两个宫女，究竟是什么来头。”
多福一听就明白，皇上虽然在凤仪宫说了那番话，心里却没有真正放下这件事。
看来这宫里，又要很久不太平了。
这些，与红狐没什么关系。
她坐在案几前，看着上面摆得满满当当十几个盘子，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以前她赚得都是卖命钱，今朝有酒今朝醉，过得都是花天酒地的日子。
她吃过世界级超级厨师当面精心烹制的美食，喝过世界上最贵的红酒。
也曾独自驾船到远海钓过鱼，她有森林狩猎证，拿着猎枪去原始森林猎过野味。
她杀过的人，自己都已经记不得有多少。
被悬赏被追杀的次数，她也没去关心过。
可以说，她前世短短三十年，人生阅历之丰富，世界泱泱数十亿人，能与她相比的也不多。
现在，又借尸还魂多了一次古代之行，这倒是意外之喜了。
久居喧嚣尘世，便向往清静之地。
如今，她算是遂愿了吧。
虽然，这开局似乎有点不太美好。
红狐拿起碗箸，抬抬下巴示意站在旁边服侍的两人，“这里没别人，一起吃吧。”
职业使然，她其实并不喜欢与陌生人一起用餐。
但如意那丫头望着满桌子美食眼睛都直了，狂咽口水的声音她想忽略都不行。
听她这样说，两人反倒犹豫了：主子体恤，做奴婢的怎能这样没有规矩？
红狐笑了笑，“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两人这才在下首犹犹豫豫坐了下来。
还没吃完饭，皇上派到凤仪宫新的宫女太监已经就位。等三人用完，很快将殿内收拾干净，又安安静静退了下去。
只剩三人的时候，吉祥朝如意摆摆手，扶着红狐往内殿走，一边走一边轻声道：“娘娘之前是故意对皇上那样说？”
真聪明！
红狐轻轻一笑，算是默认。
吉祥忧心忡忡，“娘娘大概不知，白总管在皇上心中的分量。”
红狐转身，看了一眼停住脚步守在内殿门口的如意，将目光看向吉祥隐含探究的双眸。
她知道，这个人，已经对她心生怀疑。
这句问话，算是试探吗？
红狐直直望着吉祥，无声轻笑，“是吗？不过，常理来说，这样的人之所以能得主子看重，是因为他们最会揣摩主子的心意。”
正是因为了解皇上对皇后的态度，白胜在凤仪宫行事才会这样的肆无忌惮、有恃无恐！
吉祥也是看清了这一点，心里才会这样悲哀。
以至于，她虽然怀疑皇后身上可能发生了什么，却不敢拆穿，甚至还得帮她、为她打掩护。
红狐刚刚醒来，原主身子又太弱，略坐了片刻就觉得累了。
吉祥替红狐去了簪环，通了头发，解了外裳服侍她歇下。
她侍立在凤塌旁，看着皇后阖上双眼，心里经过一场天人交战，却最终什么都没问，悄然出了内殿。
守在门口的如意连忙迎了上来，关切地问道：“娘娘睡下了？”
吉祥轻轻“嗯”了声，将内殿门虚掩着，坐在门口一张小几上，拿起之前为皇后做了一半的小衣。
这是娘娘刚禁足那会儿，她开始动的针线。
三天前，皇后娘娘就开始水米不进、昏昏沉沉看着不好，这件小衣就没再动过，一直耽搁至今。
白总管把持着凤仪宫，说死说活都不许她们俩出去请御医，甚至还说：既然娘娘不饮不食，不如连之前的份例也免了。
如意不肯放弃，每天都熬好粥侍候着。虽然粥里没有几粒米，好歹有总比没有强。
皇后能醒来，又开始吃东西，大概没有谁比如意更高兴了！
吉祥看着坐在一旁，看似心不在焉，眼睛却没有离开过内殿门的如意，握着小衣的手情不自禁紧紧攥起，不停地颤抖着。
如意一向大大咧咧，没心没肺，对皇后娘娘，阖宫包括国公府却是再没有比她更忠心的。
她若是，若是知道，自己效忠的主子可能已经不在了，她要怎么办？！
如意偶然回头，被吉祥猩红的双眼和苍白的脸色吓了一跳。
她握住吉祥的手，小声急切地问，“吉祥，你怎么了？”
想到是吉祥服侍皇后娘娘睡下又关了门，心里突然有些慌，“是不是娘娘……”
吉祥摇了摇头，反手拉住要去内殿的如意，吸了吸鼻子，强笑道：“娘娘没事，我也没事。”
没事？
如意疑惑地看着吉祥，“你这样子，怎么会没事？我是没你聪明，可也不傻！”
吉祥眼睛泛起泪光，哽咽良久，才问道：“如意，如果有一天，你发现娘娘变了，变得我们都不认识了，你会怎么做？”
“不认识？怎么可能不认识？”如意有些好笑吉祥为什么这么问，“娘娘再变，她不还是那个样子、还是我们的主子吗？”
“可是……”
“吉祥！”如意抱住吉祥的手臂，轻轻摇着她，笑嘻嘻地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娘娘遭此一劫，心性肯定会有所不同。”
她敛了笑，微微叹了口气，“娘娘以前太柔弱了，宫里连太监宫女都欺负她。这深宫就是个吃人魔窟，娘娘这样的，迟早会被她们生吞活剥。我，喜欢现在的娘娘。”
吉祥怔怔看着如意，半晌才默默地、惆怅万分地点了一下头。
她们不知道，内殿里沉沉入睡的红狐，正在梦里经历着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