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旁边的场记喊了叶青一声,导演叫他呢。
叶青偏下头冲林疏低声说了句:“等下记得递毛巾,小助理。”
林疏乐得脸红红,连声答应。
走到导演边,方导见叶青笑容满面,容光焕发,和刚刚场上判若两人,不禁有点纳闷,探头往他后头看了看,问道:“有什么喜事吗?”
叶青忍住笑,强装镇定得摇了摇头。
几位主创在原地沟通了几句,方导的意思是刚刚的版本冲突不够明显,怕在大屏幕上看起来张力不够,编剧和制片的意思则是含蓄点的情感表达比较引人入胜。大家沟通了一圈之后,决定重拍一个版本,到时剪辑的时候再看看哪个效果更好。
拍板后,大家就各自归位准备重拍,方导想起刚刚叶青的喜悦,提醒了他一句:“注意情绪。”
叶青点点头,表示没问题。
后面叶青和董舒云重新按照刚刚讨论的想法重来了几次,中间导演cut了几次,一直在调整走位和情绪。他们从最初言语上的冲突增加了一些动作上的冲突,两人手上有一些拉扯,情绪更加浓烈些。
几遍后,导演终于满意,镜头调整,准备走下一个分镜。
“小助理”在cut声后屁颠颠得按要求递上毛巾,叶青若无其事得接过,只不过两人眼神碰撞间不经意浓情满溢,暗藏旖丽心事。
拍摄其实是件很无聊的事,同一个镜头,翻来覆去得拍,同一句台词,翻来覆去得讲。但林疏愣是没有从叶青脸上找出不耐烦或不满,每次cut后都是立刻调整,耐心听当场的建议或想法,而后在下一个镜头又是立即恢复状态,立入角色。
林疏觉得自己无法做到,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其中的情绪疲惫估计是自己无法一而再再而三得重复的。
由此,叶青在她的心中忽然又稍微伟岸了一点,无关感情,只关外行人看内行人的佩服。
“对了,”叶青站在原地让朱迪补妆,忽而开口对林疏道:“你......出去晃晃?”
“嗯?为什么?”林疏不解问。
“下场戏没什么好看的。”
“我觉得都很好看啊。”
“下场戏真没什么好看的!”叶青契而不舍。
林疏这回就真觉得奇怪了,为什么从刚刚在化妆间的时候叶青就一直那么明显得想把自己支开?
刚想问,导演那边又在呼唤叶青了。无法,叶青只能先过去,走之前还指示了一下小邹:“把她带出去。”
林疏:“??”
小邹听了叶青的话,也只能先拉了林疏出去,“小疏姐,我们出去给青哥买点冰水,这棚里太热了,他等会该叫了。”
叶青看到林疏终于和小邹出去了,心里松了口气。
她来探班的时间点卡得真准,连拍了几个月动作戏,又帅又险,她不来。怎么一拍感情戏,她就来了。在真实的女朋友面前情啊爱啊的,想着怪异但专业素养还在,捱一捱也就过去了。
问题是,下一场是吻戏!
不止是普通蜻蜓点水的吻戏,还是暴雨摧梨花那种吻戏!
张天志和于情又一次情感爆发,于情仍旧徘徊在世俗面前不愿低头,张天志却是无法再忍,所以有了这一场的强吻剧情。
“张天志在社会最底层摸爬滚打惯了,所以在感情中也不是细水长流的类型,既然心中情已定,自然就把他在帮派里嚣张外放的风格带进了他和于情的感情。”方导此时拉着叶青和董舒云在沟通这场戏两人的戏点。
“所以叶青你在这场里要有不顾一切的气势,你心中的想法就是要把于情拿下,所以动手要果断,没有犹豫!”
叶青姿态良好,听得很认真。
“舒云你这边呢,一开始肯定是拒绝,但是不是完全拒绝,而是带着不忍的拒绝,到时情绪不要太消极。”方导转向董舒云,说道。
两人都认真听导演分析了一遍,又互相沟通了等下上嘴的时候角度该怎么把握,需要激烈到什么程度等等细节问题。
等到完全沟通好,已经十几分钟过去,全部人又重新就位,接着上一镜的进度继续往下。
“只要你对我有情,只要你愿意,我就什么也不顾!”张天志握着她的肩膀说。
“感情在这个社会一文不值!”于情情绪也开始激烈起来,放声喊道。
“在我这里就他妈价值千金!”张天志控制不住自己,冲着于情吼道。而后把于情往自己身上一拉,期间两人方向有个略微的转动——为了能让两人的脸都进入镜内——转动时目光一扫,扫到镜头外林疏站着的身影,已经准备对着于情的嘴压下去的张天志顿时一口气没绷住。
“咳咳......”
“Cut!”导演喊。
叶青好不容易把气咳顺后,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喉咙突然有点发痒,没忍住。”
“没关系没关系,刚才情绪不错,这样就OK,再来再来。”导演摆摆手,示意重新来过。
叶青整了一下衣服,深吸一口气,重新调整情绪。
一口气没吸完,忍不住就吐了出来。
调整个屁!
林疏她怎么又回来了!
他皱眉朝场边的林疏看了一眼,她一脸兴奋得看着他,似乎没意识到刚刚没完成的是什么戏份。
再看一眼小邹,小邹一脸无辜,双手分开平摊,表示他没办法。
叶青回过头,再次调整了一下呼吸,在内心安慰了一下自己。没关系没关系,一场吻戏而已,很快就过去了,平常心对待就可以了。
呼吸了几次,叶青觉得状态OK了,冲旁边候着的场记比了个OK的手势,第二十一场重新开始。
“在我这里就他妈价值千金!”张天志重新大吼道,而后拉过于情的头,对着她的嘴,顿了一顿,低头吻了下去。
妈的!
嘴唇刚贴上,导演就喊了,“Cut!”
叶青急急得分开嘴唇,往后退了一步。
“叶青停顿了啊,要再果断一点,一气呵成!舒云你表情控制一下,侧面有点狰狞。”导演说道。
导演的话还没过到脑子里,叶青的眼神就不受控制得飘到林疏那里去。
她还站在原地,只是,表情已经和刚刚的兴奋搭不上边了。
小邹在旁边狂翻剧本,翻到这一场时忍不住吸了口气,偷偷瞧了瞧旁边林疏的表情,终于明白刚刚青哥为什么要清场了。
导演喊Cut后,林疏愣了两秒才回过神来。
刚刚,那是吻戏?
她转头对上叶青的眼神。因为拍特写的问题,棚内灯光调亮了不少,这样看去只能看到他脸上一团亮光,无法细究他眼神里的内容。
难怪他今天一直让自己不要过来,原来竟是因为这个。
她在原地愣了愣,场内已经重新调整,准备重新开始了。
那,还看不看?
回想刚刚叶青问上董舒云的瞬间,心情意料之内得有点酸胀。
这是他职业的一部分,虽然令人心情不爽,但他们之间就必须正视这个问题。以前只是粉丝,所以对于他作品里的亲热镜头从来都还算心思清明,但现在两人多了一层关系,心中自然也就多了一层欲念。
她深吸了一口气,给自己打了打气。
没关系,反正都是演戏,演得越真实代表叶青的演技越专业,不必带入情绪想那么多!
叶青觉得今天这场戏绝对是继他人生中第一场戏后的又一座无法翻越的大山。
林疏不知道在想什么!明知道这场拍的是吻戏,居然还就一直站在那里看着!她脑子是今天忘记带上飞机了吗!
镜头和众人灼灼的目光都围绕着场中,他也无法给林疏做什么动作或提示,只能顶着压力硬上。
而在压力下演绎的弊端就是:
“Cut!叶青,还是不够果断,情绪再硬一点!”
“Cut!叶青,表情太僵硬!”
“Cut!亲得太保守了呀叶青,愤怒啊,表达点愤怒。”
“Cut!你表情放松点啊!”
第四次cut后,叶青终于忍不住,抬手做了中止的手势。
董舒云擦了擦嘴巴,看他这样,忍不住笑了,问:“怎么了?吻戏是短板?”
叶青叹了口气,无力得笑着摇摇头。
方导走上前来,也问:“怎么回事?你肢体和表情一直都很僵硬,怎么这么放不开。”
叶青有苦难言,只能继续道歉,要求休息几分钟,让他重新找一下感觉。
导演无奈,只能宣布暂停。
散开后,董舒云用手肘顶顶叶青,下巴指了指林疏,问:“小女朋友?”
叶青惊讶她居然看出来,心中有点错愕。不过还是点点头,问:“看出来了?”
董舒云挑了挑眉,答道:“废话,你每次一cut都在关注她的表情,一看就知道不对劲。”
叶青苦笑了一下,冲她拱了拱手,往场边走去。他倒不担心董舒云会传出去,艺人之间的可信度比剧组其他人高多了,不为别的,只为同病相怜、互相扶持。
林疏已经改站为坐,此时见到叶青走过来,沉重得站起身,递了水杯给他。小邹站得远远的,深怕卷入这战场。
叶青接过杯子但没有喝水,克制住伸手牵她的冲动,低头背对着众人端详林疏的表情。
“怎么又回来了?”叶青问。
“想回来看你拍戏。”林疏声音情绪很低,小声答道。
“生气了?”
听到这个,林疏急急抬头,“没有。”
“那为什么要站在这里继续看?”
“我觉得......如果走了,显得我太小气了......”她低下头,扭扭捏捏得说。
叶青不禁失笑,当着众人的面又不好揉她的头,只能低声笑着说:“回去吧,你在这里我估计能NG到明早。”
林疏听了这话,抬头看他的表情,想起刚刚他的表现,终于还是点点头。
解决这边,叶青不好让众人等着,只能冲她示意了一下,准备转身回场。而后,又重新回头,对她说了一句:“回去不要在被窝里偷偷哭鼻子。”
林疏被他一逗,忍不住笑了。
见她情绪恢复,叶青才回到场中。
小邹带着林疏走出摄影棚,叶青心里的大石终于落地。
拍摄重新开始。
“Cut!好多了,但是两人接吻节奏太慢了,稍微激烈一点。
拍完第二条,导演对着屏幕端详了一会,终于,“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