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伤过你，你一时想不通很正常，我也应该多给你点时间。”魏东楼很酷的看着她，眼神中浮现一丝隐匿的疼惜，“你现在想通了吗？真的要嫁给纳兰宇风？还是……跟我一起走？”
他站在莫颜身前，低头凝视她。
月光透明如纱，空气中似乎有流动的香气。
莫颜惊讶的望着他，嘴唇略显苍白，“你，你是昭陵的大将军？你还要对昭陵的百姓负责，还有王上，还有魏家军……”
“那些都不用你管，只要你说不想嫁，我马上带你走。”魏东楼醇厚的声音响在夜色中，带着融融的暖意，“你只要说跟不跟我去就行了。”
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风在两人中间吹过，带起凉凉的寒意。
莫颜沉默着，喉咙却似乎被哽到堵塞，连呼吸都不再顺畅。
他一直等着，她却没有回答。
终于，魏东楼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压抑，他双目灼灼地看着她，再一次低声问道，“你到底跟不跟我走？”
莫颜深吸一口气，将心里的震撼、软弱、不忍通通隐藏下去，低声地说：“东楼，我可能真的是太笨了，很多事情都想不明白也不想明白。但是我知道我马上就要嫁人了，你也要娶妻。我们两个……”
不可能三个字还没有说出口，魏东楼冷冷一笑，眼神阴郁却佯装潇洒的转过身去，“丫头，你真的确定眼前人就是你的心上人吗？”
莫颜垂下睫毛，唇角扯出一抹勉强的笑容，“放心吧，我会过得很好。”
他轻轻一叹:“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你若真觉得好那便好。”
“过几日你就要大婚，安全起见还是不要再到处乱跑了。”
“……”
魏东楼微微笑起来，笑容苦涩，像是冰冷的雪。
然后，他就这样背对着她，大步向前走去。
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渐渐没入漆黑的夜色里，莫颜突然感到一阵无法言说的心酸，她觉得魏东楼真的对自己了解很深，有些东西，纳兰宇风不懂，甚至连她自己都不愿去正视，他却可以通过蛛丝马迹来探知一切，包括她的希望、她的快乐、她的烦恼……
可是，她又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不该倔强，不能任性，也不好再轻易的伤害或忽略身边的人。
魏东楼他是军人，是百姓的守护者，他辛苦劳累博弈征伐，经历过无数次的尸山血海生死杀戮，是因为他要承担起家国的责任，那是他的父亲以命相托的，也是他此生无法背弃的。
而她已经身在南岳大婚在即，此生注定和他背道而驰。
他们两个人就好像拴在命运的两端，人生这一盘大棋之下，她们不过是小小的棋子而已，行进倒退也许并不由得自己做主。
******
来到丁文杰家里，果然不出莫颜所料，顾盼盼并没有难产，而是昨日就已经生产了，孩子很好只是她还很虚弱。
看到莫颜来，顾盼盼很是高兴，撑着身子坐起来，她胸口微微起伏着，有气无力的说，“颜儿，你快看，是个女孩……”
莫颜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小的孩子，小小的脸庞小巧的五官，稚嫩的小脸看起来还没有她的手掌大。她欢喜的将孩子抱起，只见襁褓里的小女娃紧闭双眼兀自香甜的睡着。
“小菀晴……”
她宠溺的轻轻抚摸孩子葱白般的小手，孩子却好像受惊了一般整个小手猛然一张，紧紧的握住了她的食指。
小丫头的手有点凉，因为太过用力纤细的骨节略微发白，可是就算她用尽全力莫颜手指上感觉到的力量仍是很轻微，然后很奇妙的，她又觉得好似有一股神秘的能量透过那支小手传遍了全身，整个人整颗心都跟着柔和起来。
“小菀晴，姑姑喜欢你，你也喜欢姑姑，对不对？……”
“呵呵，”顾盼盼看她欣喜的模样，虚弱的笑道：“颜儿，我做梦都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这话，我只说给你听……”
她看了一眼在外面穿梭忙碌的丁文杰，唇边漾起一抹幸福的笑，“我的身份你是知道的，起初，我只是将文杰当成一个任务来完成，我假装生气，假装恩爱，可是慢慢的，不知什么时候我发现自己的假装全部变成了真的，我开始期待他能够一直在我身边……”
“遇到他，我变的越来越贪心，我希望我们两个人能始终站在一处，无论外面是狂风骤雨，还是冰雪冷霜......”
时光在顾盼盼的眼前飞速而过，从很小的时候她就希望能有一个家，可以如寻常女子般学习女红诗词，长大后嫁一个体贴的丈夫相夫教子，春起摘花戴，寒夜听雨声，一生平顺安然。可是命运弄人，乱世之中她被父母卖掉，几经转手苦训多年成了一个宫廷暗卫。她以为此生注定会如傀儡般行尸走肉的渡过，她不允许自己再心怀希冀，可是却因为遇到他而变得不一样。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我也曾担惊受怕，”将凌乱的发丝撩至耳后，顾盼盼轻轻蹙眉：“我真怕这一切只是上天给我的恩赐，怕他有一日会再收回去。有时候觉得日子过于幸福平静，我恍然还以为这只是一场梦……”
“盼盼姐，你想多了，”将孩子轻轻放在她身旁，莫颜笑着说道：“我倒觉得遇到你是我哥哥的福气，他素来懒散，我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勤快！”
“颜儿，你知道文杰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顾盼盼忽然来了精神，眼底闪过一抹欢喜的光。
莫颜很好奇，“是什么？”
她故意放粗了嗓子，有模有样的学道：“喂，你还有没有酒啊？”
她清楚记得那一天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影子，留下忽明忽暗的光晕，他一身酒气的躺倒在树下的马车边，毫不客气的伸出手来，非常无礼的喊着：“喂，你还有没有酒啊？”
一边学着顾盼盼一边笑了，眼角眉梢都泛着遮不去的幸福。莫颜忽然觉得，这才是幸福原本该有的样子。
忽然，小院的门被轻轻叩响，丁文杰刚开门，身着华贵服侍的侍卫宫女便鱼贯而入，虽然听不到他们在说些什么，但是莫颜明白，她该走了，继续回到那个硕大的令人窒息的皇宫里去。
“颜儿，你大婚在即，一定是很忙的，还是赶紧回去吧……”顾盼盼善解人意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别让王上担心……”
大婚？
莫颜皱起了秀丽的眉毛，苦涩一笑，果然，他们也都知道了。
即将要大婚，我这个新娘子恐怕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吧。
简单的告别之后，她坐上了回宫的轿撵离开了丁家。
小雨淅淅沥沥的下着，湿滑的路面上反射着月亮的光，明晃晃一片。
不远处的街尾，一个高大的暗影不远不近的跟着，直到浩浩荡荡的大队人马渐渐消失在皇宫入口。
护卫森严的轿撵之上，莫颜脑海中又将今天的场景全部回想了一遍，只觉得喉头郁结。轿撵拐弯的那一刻，她忽觉有一丝的恍惚和窒息，猛然掀开轿帘，不自觉地向远处望去，重重烟雨之中一个高大清俊的身影在眼前一晃而过，那般远，又那般近，朦朦胧胧看不分明。
暗夜之中，魏东楼一身黑色长裘越发显得华美俊朗，远远的看着轿撵消失在皇宫深处，再也看不到了，他黯然转身，手上一松，竹伞随风吹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