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还是在一个燥热的夏天。
森林湖的别墅门庭若市,开着五颜六色跑车的花花公子和穿着比基尼的女人进进出出。
天空中没有任何星星,满天烟花阵阵,悠扬的萨克斯声从窗户里飘出来,狂欢与喧嚣都汇聚在整座别墅楼里。
门口的跑车停得毫无章法,仔细留意一堆高级跑车中,一辆通体漆黑的轿车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我戴着墨镜坐在驾驶座上,嘴里的口香糖早就嚼得没味道。詹旷已经进去了五分钟,但里面仍没有传出什么动静。我掐着表等了十分钟后,才见到一大群俊男美女从别墅里出来。
又过了会儿,张牙舞爪横在路边的跑车逐渐稀少,等到最后一辆车驶离,我才推开车门下去。
老陈正指挥着保洁打扫,满地狼藉,Anny把空掉的烟花纸箱搬出来,还有一个演奏乐队也在搬东西。路太窄,我只能踩着草坪穿过去,不料刚迈出腿,一个空的葡萄酒瓶便滚到了脚边。
我捡起来一看,竟然是法国限量发行的纪念版葡萄酒。我是这款酒在东亚地区的代言人,年初波尔多的合作商把这瓶酒送来的时候,我还高兴了一整天......它本应该躺在55华氏度的恒温酒窖里,然后在一个悠闲的午后被我喝掉,不想却被一群玉石不分的人给白白浪费了。
一想到这里,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詹旷是我通知回来的,他蹙眉望着眼前的一切,显然他也没料到自己的大姐这么能搞事儿,连跟我们商量一下都没有,就在别墅里弄了一个盛大的派对。
詹凌波不高兴我打断了她的狂欢趴,她黑着脸晃晃悠悠地从客厅走出来,见到我,哟了一声,冷嘲热讽道:“这不是咱们家的大明星么?架子这么大呀?连在酒店开个间房凑合一晚都不乐意。”
换做平时,我肯定懒得和她争吵。可今天我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飞回来,家里毫无征兆地乱成这副鬼样。我心里难免不痛快,所以脾气就有些控制不住。
陆新城从客厅追下来,他可能是派对中唯一清醒的人,一见面,他就立刻拉着詹凌波向我们赔不是。
“不好意思,没能拦住她胡闹,这么晚了,给你们添麻烦了,我们马上回去。”
“你瞎说什么?!”詹凌波甩开陆新城的手,仔细凝神盯了我一会儿,然后吐出一句最伤人的话。
“这是我亲弟弟的家,她不过是死皮赖脸地爬上了我弟的床而已,有什么资格让我走?!”
“姐!”
“凌波!”
气氛一时间剑拔弩张,空气里充满了火|药味。我从没想过会在这样的场合下和她撕破脸,就好像谁都不愿意承认一战的爆发是因为一个狂热的塞尔维亚民族青年一样。
可偏偏她说得没错,我不可抑制地想起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
北京胡同巷子里,每家每户的四合院鳞次栉比,灯火阑珊,秋雨葳蕤。
继上一次詹旷拒绝我后,我再次来到了他的住处。
我料到会再次被拒之门外,却没能料到骤然而至的大雨。周围没有避雨的地方,我只能狼狈不堪的蜷缩在门口。
一场秋雨一场寒,我身体的温度越来越低,肢体逐渐变得麻木、僵硬。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一双男式皮鞋出现在我的视线中。我抬起头往上看,詹旷撑着伞立在雨中,他神情淡漠,在注视我良久之后,才开口说:“进来吧。”
我机械地走进四合院,詹旷给我找了件衬衫让我进去洗漱。
我踌躇着不知道该不该接,这次机会来之不易,我实在不想错失。
“就算你想跟我,也得先洗干净才行。”
詹旷几乎是一秒洞悉我的想法,他毫不犹豫的把衬衫丢到我怀里。
我脸色微哂,几乎是逃也似的冲进了浴室。
小说里也从没描写过哪个破产的女主献身失败的剧情,所以我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等了一会儿,门外仍没有动静。我怕他生气,连忙穿上衣服追出去。
后来我在书房找到詹旷,他对我说:“你要是不愿意的话,就算了吧。”
我默不作声,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勇气走上前,用行动告诉了他答案。
詹旷呼吸一滞
各种往事如同浪潮接踵涌来,詹凌波身上酒气熏天,我太阳穴胀得发痛。酒精的味道曾一度让我上|瘾,不想今天却引起了我胃里的强烈不适。
我没和詹凌波多做纠缠,捂着嘴冲到洗手间里就是一阵干呕。詹旷推门跟进来,他不停地给我拍背顺气。
“大姐喝醉了,说的都是气话,你别忘心里去。”
望着他紧张的目光,我挡开他的手:“我飞到巴黎本来是去参加一个时装秀,结果到了我才发现,那里的走秀场跟夜总会没什么两样,场上松散得毫无秩序。”
“你要是不想做这份工作就别去了。”
“我跟你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我打断他的话:“我的工作已经非常乌烟瘴气了,可我回来之后,家里面一团乱不说,我竟然沦落到连睡觉都要去酒店开房才行。”
“这次是个意外,我家里的情况之前都跟你说过......”
“可你只说你们詹家的儿媳妇难做,你并没说过做你姐姐的弟妹也这么难做。”
詹旷还想再说什么,我把他推出房间,反锁完洗漱间的门后,我又开始大吐特吐。联想到之前种种,我的心底隐隐约约有了某种猜测。
那天之后,琳姐陪我去医院检查,化验单上的结果证实了我的猜想,怀孕六周了。
医院是中德合资的私人医院,主任医生陈铮是我的老同学,他扫了一眼化验单,按照流程问我:“要还是不要?”
我想都没想直接摇头:“不要。”
时间预约在下周礼拜三,詹旷昨晚跟我提过,那天他会去国外出差。
“你疯了。”
一上车,琳姐就甩开了我的手。
“我要是留下来才是真的疯了。”我系上安全带,扭头看着琳姐。
“詹旷毕竟是孩子的父亲。”
最后我没有办法,只好说出了心里话:“我不想让孩子像我一样。”
琳姐安静下来,我们彼此都进入的冗长的沉默中。
那时候的我消极悲观,既没有一个和谐的家庭关系,也没有把孩子留下来的勇气。
琳姐看着大大咧咧,身上有种被宠坏的孩子才有的暴脾气,其实她和我一样,都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
我怕自己给不了孩子太多东西。
因为我自己就是一个单亲家庭的孩子,我受够了从小自卑敏感,我也怨过我的父母为什么把我生下来却不肯好好照顾我。我甚至会在自己样样都不如别人的时候,我还会埋怨他们为什么不肯给我一个完整的家。
我讨厌这种扭曲的想法,也不想我的孩子将来把责任归咎到我头上,所以当我面临选择时,我毅然决然的去医院把孩子给打了。
整个过程出奇的顺利,全麻之后我失去意识睡了一觉,没有任何感觉。手术完,似乎所有的暴风骤雨都已经平息,只有小腹的隐隐坠痛提醒着我,曾经那里还有个小生命来过。
到了深夜,老宅外面传来汽车发动机的声音。
我条件反射似的睁开眼,然后翻身披了件衣服起来。
是老刘将喝得烂醉如泥的詹旷送回来,我从他手里把詹旷接过,稳住身形后,我对勉强站稳的老刘说:“谢谢你了,一会儿我叫老陈送你。”
老刘大着舌头说:“詹旷不知道怎么回事,大半夜把我拉出去喝酒。弟妹你好好照顾他啊,上回也是,大晚上的把我拉出去飙车......还出了事......哈......”
老刘打了个哈欠,冲我摆摆手,然后扶着车门爬上去。
恰好老陈也起来了,他先帮我把詹旷抬回房间,然后才开车把老刘送回去。
临走时,老陈忍不住问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因为他从没见过詹旷喝成这样。
我脸上有些挂不住,却也只能若无其事地目送他们离开。
回到房间,詹旷不知道又在发什么疯,嘟嘟囔囔的像孩子一样吵个不停。我又好奇又好笑,问他在闹什么。
詹旷满脸嫌弃地闻了闻自己的白衬衫,然后撒娇直说臭。
天已经蒙蒙亮,屋里一盏昏黄的台灯还亮着。
我坐在床边,摸着他头上已经愈合的伤疤,一时间百感交集。
原本想撂下他不管,可脑子里偏又想起琳姐对我说的话。
昨天下午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琳姐知道后并没有特别惊讶,仿佛她早就预料到这天早晚会来。
“詹旷太可怕了。”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琳姐这样评价一个人。
“伊伊,你该长大了。”
这是琳姐对我说的第二句话。
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其实詹旷并没有做错什么。
他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给予我援助,在我处理不好妯娌关系的时候替我操持各种琐事,甚至还在我选择隐婚的时候帮我瞒住报刊媒体。
他用尽最大的耐心去包容我,去原谅我的不懂事。结果我却因为自私地想保护自己,深深地伤害了他。
我越这样想,心底越觉得羞愧无地自容。我又看了眼倒在床上酣睡的詹旷,纠结万分后,终于还是起身去拿毛巾给他擦拭。
不得不承认,经常和他一起运动还是有好处的,至少现在是这样。我不仅可以毫不羞涩面对一个成年男性的身体,还能驾轻就熟地摸遍他的每一寸肌肤,甚至在做完这些后,我还去厨房倒了杯蜂蜜水喂他喝。
折腾了大半宿,我也出了一身汗。
从浴室洗澡出来后,却见詹旷不知道为什么坐起来了。
他听见响动看过来,目光涣散,孑然而又坚定的影子映在墙上,显得他格外落寞。
鬼使神差,不知道是不是大马士革精油的味道刺激了我的某种情感,我放下搓着头发的手,缓慢的走到他面前。
他的眼里闪烁着明明灭灭的光,衬衣半敞,锁骨露在外面。见到我走近,他垂下眼帘,喉结不自觉地滚了滚。
我伸出手掌,轻轻地抚上他的脸。
詹旷缄默不语,逐渐加快的心跳和呼吸表示他还在做出反应。
我缓缓凑近他的耳朵,语气里带着引|诱:“詹旷,我们一起生个孩子吧。”
这句话像条导火索,扑哧一声,引爆了整个炸|药桶。
詹旷俶地将我一把推开,他翻身把我压覆在身下,穿着粗气,咬着牙对我说:“舒千瑞,你别仗着我喜欢你,就千方百计的折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