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一直坚信天道自有轮回,因果皆有报应。富子光也是这样想的,他说百二秦关终属楚,三千越甲可吞吴,这个世界上没有报不了的仇,只是早晚而已。
我俩嫉恶如仇地盯着酒吧门口站着的老板娘,尽管戴着口罩,但我们的目光毫不加以掩饰如飞镖般咻咻咻地朝她飞去。
尤其是我身旁站着的富子光,他一副随时都有可能会全身绑满|手|榴|弹|冲进酒吧,拉着老板娘同归于尽的模样,吓得我全身起了三层鸡皮疙瘩。
在富子光冲进去之前,我连忙把他拉住,对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告诉他blood for blood 是上世纪的古惑仔才会做的事,现在法律规定杀人是要坐牢的。
然后我拉着他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向那个老板娘的酒吧......隔壁......
不用怀疑我这样做的目的,因为比起担心他,我还是更担心他还没冲进去就被巡逻的警察叔叔给突突了,到时候他在原地爆|炸,最后遭殃的还是我。
还是詹旷说得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他能作为一个成功的奸商的确是有一定道理的。我把这套理论原则贯彻执行,总的来说,就是拉拢我敌人的竞争对手来打压我的敌人。
酒吧里,北漂的女歌手正坐在高脚椅上弹着吉他。枯黄的灯光下,她自弹自唱,仿佛在诉说着曾经的过往,声音空洞又沧桑。
凄凉的民谣一时间有些牵动情肠,我看着她柔和的脸庞,低头悄声对富子光说:“我以前无数次幻想过有这样一天,你把卷炸的头发换成圆寸,不用花哨的伴舞,不做繁琐招摇的手势动作,没有复杂喧嚣的混音,没有密集的鼓点。回到当初我在美国纽约underground见到的你,用干干净净的掌心握住麦克风,用最简单的嗓音唱出最炸裂的歌词。我会在看到的一瞬间想起自己最好的青春年华,然后感动得落下泪水。”
女歌手表演完毕,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我望着富子光,他的眼睛像玻璃一样快要亮出水来。在喧闹不安的人群中,他的眉眼微微动容,然后拉下口罩对我说:“好。”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富子光摘下口罩大摇大摆的走到舞池的中央,在DJ老师没回过神之前把他一把推了下去,然后顺理成章的霸占了整个DJ台。
我没料到富子光这么大胆,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任性胡来。所有人都被这场意外影响,全场哗然一片,空气中弥漫着不安和躁动。
可富子光偏偏对这些反应视若无睹,他用娴熟的指法搓出最劲爆的节奏,磁头在碟片上划来划去,发出属于他制造的独特声音。他没有说一句话,直接作品来表达自己的态度。
音乐是他的,整个场子也在他掌控之下。
“ladies and gentlemen,我是富子光,Welcome to my live house.”富子光摇摇晃晃的拿起麦克风,邪邪的冲我笑了下。
简单的几句话,顿时惹得人群一片欢呼雀跃。
我的心脏怦怦直跳,仿佛再次看到了那个猖狂而又不可一世的少年。
我拼命从人潮里挤到前面,富子光把我拉上舞台中央,我摘下口罩和他并肩站立,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切。
明明滴酒没沾,可我似乎早就醉了。
观众反应过来后,像发了疯的野兽般不停呐喊沸腾。
闪光灯咔擦闪烁着,有人在下面起哄让我们合唱一首,有人让我们各自表演一首solo,甚至还有人在下面问我们是不是在谈恋爱。
我拿起麦克风笑着扭头看向全场观众,大声的对他们说:“今晚我们不签名,不合影,你们可以随意尽情的录像拍照,可以上传到微信、微博、抖音、快手......因为我敢保证,你们再也不会看到这么好看的表演了!”
观众疯狂尖叫,万众瞩目间,我坐在凳子上,抬头和富子光互看一眼。心领神会般,抬手在琴键按下烂熟于心的音符。
令人目不交睫的灯光被拉灭,只留下头顶的一盏光源。
我轻轻的屏住呼吸,流畅的音符从指尖缓缓泻出。
一个转音过后,富子光轻松接进来,简单干净的嗓音瞬间俘获了在场的所有少女。
从这一分钟以后别说你没有了我
别说没有人陪你走着路
你身边有我就别害怕
......
这首《不管发生什么别放开我手》是一部电影的插曲,当时我们在漆黑的电影院里激烈接吻,电影放完,讲了什么一概不知,只牢牢记住了这首歌。
后来我在琴房陪他练这首歌时,满眼装着的只有彼此。而现在,没有任何目的,我们简单纯粹的演奏这首歌,只为了给曾经的青春划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Scream!”
今晚我们无所顾忌的暴露在公众视野下,无比自私任性,像杰克和露丝在下层船舱里面肆意欢笑。管他热搜头条会不会把我们推向舆论的风口浪尖,统统都交给公关处理。
我们一首接着一首的唱,唱得嗨了,就把架子鼓敲得震天响;唱得累了,就喝杯酒润润嗓子。渐渐的,人越聚越多,整间酒吧爆满,老板后勤储备的酒水供不应求,观众的呼声却依旧高涨。
碰巧这时舞台上的灯光一暗,‘嘭’的一声,全场顿时陷入到一片乌漆嘛黑中。
停电了。
富子光趁着大家还没打开手机灯光,拉起我就赶紧跑。
所有人乱成一片,我们沿着楼梯爬上二楼,躲进喝光的啤酒桶里。等追上来的人松懈大意之后,我们又抓住时机顺着电线杆滑了下去。
众人回过神来又是一阵骚动,手电照到我们的一抹身影,顿时在我们身后穷追不舍。
我和富子光没命似的往前跑,好不容易遇到马路上一辆出租送完人,我们赶紧拦下来。
上车说完地址后,我扭头回望后面追着的人群,喘着粗气放肆大笑。
“你知道么?刚才我路过隔壁的时候,看到老板娘憔悴了好多,脸上的肉都垮成一堆褶子了,估计今晚的生意不怎么好啊......”
“我的钢琴弹得还不错吧,最后的转音是我即兴发挥的。”
“今晚的调酒师真不错,人长得也帅,我好喜欢他调的酒。”
我像打开了话匣子,吧啦吧啦跟他说了一大堆。
富子光淡笑着望着我,他的眼睛像弯弯的月牙一样好看。可是过了一会儿,他眉梢的笑意就凝住了,然后慢慢的皱起眉来。
“怎么了?”我紧张的看着他:“是不是头痛了?我们马上回医院。”
“没事。”
富子光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药瓶,他倒了两粒扔进嘴里,一仰头干咽下去了。
等缓过来后,他冲我笑了下,笑容里带着一些酸涩:“没事,老毛病犯了。”
我本来想缓解一下气氛,于是指着漫天繁星脱口而出:“你看今晚的天空,像不像我们在新普罗维登斯岛上看到的一样?”
话一出口,我们似乎都想起了那次不欢而散的经历,于是齐双双沉默了。
我悄悄瞄了富子光一眼,他看着窗外,侧脸瘦削,脸色惨白没有血色。
我心里即使再不忍心,却也不知道该怎么提起这个沉重的话题。
出租车师傅为了多做一单生意争分夺秒的开着车,几个红绿灯后,很快就到了医院门口。
汽车靠边停下,富子光扶着车门下去后,他扭过头,见我还坐在座椅上没有下来的意思,于是说:“你回去吧,我自己一个人进去就好。”
说着,他从包里掏出皮夹,从里面抽出几张现金递给司机:“麻烦您再把她送回去。”
我抬起头,目光掠过他手里的Fendi钱夹。
“都是五年前的旧款式了,还留着它干什么?”
“习惯了。”
富子光顿了顿,看向手里的钱夹,淡然的放回口袋里。
他帮我把车门关上,然后站在原地送我。
我升上车窗,看着他苍白无力的脸,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恢复理智。
“走吧。”我平静的说。
我拿出手机,手指不可抑制的微微颤抖,漫无目的地划着界面。
出租车师傅似乎习惯了开快车,哪怕是在人流量众多的医院路口,也能在人堆里来去自如。驶出一段距离后,前面路口刚好有一个红绿信号灯,师傅一个急刹让整个车体都向前倾斜了下,然后又重重的倒回去。
我忍不住扭过头,透过出租车的厚玻璃,我发现自己再也望不到富子光的身影了。
心像是缺了一块,我着急的拨打他的电话,结果电话那头却传来手机已经关机的冰冷提示音。
“掉头,快掉头!我要回去!”
恐惧如同潮水般涌上来,我慌了神,反复催促师傅。
“姑娘,您别慌啊,再怎么着急也不能闯红灯啊。”
我焦急万分,不停的朝着窗外左顾右盼。所有汽车都井然有序的停在干线上,我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勇气,拔开车锁就推门下去。
“姑娘!欸!危险!”
我摔上车门不管不顾的冲下去,从狭窄的缝隙中穿越到人行道上,惊起了许多汽车一阵又一阵警告似的鸣笛。我大步往前跑,哪怕口罩捂在脸上缺氧也不敢摘。
我笔直的往前冲,尽管距离越来越近,可我却越来越害怕。直到看见前面站着的那团熟悉的身影后,我才慢慢的停了下来。
我拉下口罩,指尖一片温热,原来自己的眼眶早就被打湿了。
终于,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哽咽着声音喊他:“富子光。”
富子光还维持着原先的姿势站在那里时,听见我的声音,那团影子动了动,然后僵硬着身体转过来。
我大口大口吸着气,嘴角牵起一丝笑:“你个傻子,皮夹都磨损成那样了你干嘛不扔?我都已经走那么远了,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啊?”
说道后面,我不禁带了些哭腔:“你既然走就干净利落的走啊,还回来干什么啊?你还来招惹我干什么啊?”
我泣不成声,一步一步靠近他,伸手推他的肩膀。
富子光红着眼眶任由我发泄,在我闹得精疲力竭的时候一把将我拉近怀里。
我听见他说:“陪我再去一次新普罗维登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