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以为,万青青这暴躁脾气,被人挑破心事定会恼羞成怒、破口大骂,或者像是昨夜一样弄个什么匕首之类的东西威胁他,但没有,什么也没有。
那纨绔等了半晌,终是忍不住回头,却见蔷薇树下,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躺椅,那之前端坐其上的绯色影子并针线筐子,早已不知去了何处。
这、恶、婆、娘~
朱重八少爷咬牙切齿,气势汹汹就杀去了自家被霸占了一夜的屋子。
果然,之前在花树下坐着的人,正好好地坐在屋里,哼着小曲儿绣着花儿。
是可忍,恶霸少爷不可忍。
“万青青,本少爷方才和你说话,你听见了吗?”那纨绔走到人面前,居高临下的问道。
万青青手上活儿没停:“少爷可是说刚才吵人的狗叫?那畜生不会说话,何必与它计较?”
“你——”
朱重八气得差点一巴掌子扇过来,但撞上对方那清凌凌的眼,他生生压住了心中的怒气,咬牙切齿道:“爷不打狗。”
“好狗不乱吠,也不挡道。不知少爷追过来,有何吩咐?”
万青青眸光闪动,淡淡问道。
“怎么,这是爷自儿个的屋子,爷自儿个还来不得吗?”那纨绔一个金刀跨马,大咧咧坐下,风扫的摇着扇子找茬。
“从前是来得的,从今往后……”说至此,万青青的眼风朝人若有若无的扫上一扫,抿着嘴没说话。
那纨绔又被这吃落落的眼神给惹炸毛了。
“万青青,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习惯了清净,被打扰脾气就会不好。少爷您身子骨金贵,不比我们,粗手粗脚干活惯了,一身蛮力,要是不小心碰着您,就不太好了。”
万青青一边说一边绣手里的活儿,连个眼神儿都没施舍给那纨绔。
朱重八心中不得劲儿的感觉更甚了。总觉得她好像没说好话,但又没有明显的证据,让人无端觉得心里堵得慌。
“你在威胁我?”
“没有,我只是在説事实。”
“什么事实?”
“你打不过我。”
朱重八:“……我为啥要打得过你?”
万青青凉凉的瞟了他一眼,没多做解释:“这个屋子从今天起,归我了。”
那纨绔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合计着这半天,她都是在説:我要霸占这件屋子,请你麻溜的滚出去不要再来打扰我,否则我将对你不客气?
即使告诉自己不打女人,朱重八也扛不住心中蹭蹭上涨的怒火,他抓着对方的手腕,怒道:“万青青,你疯了,你知道我是谁吗?敢这样跟我说话?”
“我知道你是谁,朱少爷,”万青青站起来,修长的手指落在那纨绔的手上,也不见她如何用力,便看见朱重八牢牢抓着她手腕的手忽然脱力,“你可能是新安镇上的一霸,但很不凑巧,玉河镇上所有的恶霸、流氓、地痞,都得管我叫声老大。”
说完这句话,万青青微微躬身,伸出手掌,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朱重八狠很揉了揉一片淤紫的手腕,恨恨的盯了那嚣张的女人半晌,满脸铁青的从房间冲出去,还在门口踢烂了好多盆花。
不知道老太太这是给他找媳妇儿,还是找堵。这位看起来人模人样的娇小姐,总是很能踩上他的痛点,让他变成暴怒的火炭,时不时炸一下,砰的一声惊响。
他在心底默念了三十几遍:不能打女人,不能打女人,不能打女人,不能打女人……
而后,对一个在收拾花草的小厮命令道:
“去,把爷屋里,所有的东西,都搬到竹风斋去。“
“啊?”平白无故被点名的小厮,还有些茫然。
“快去!”
怒气值已冲破阈值的某纨绔,一脚将那不长眼的迷糊小厮踹翻了。
等冲到门口,又折回来,气哼哼的从怀里掏出那张一百两的银票,拍在万青青面前,冷哼一声,再次洒然而去。
谁也不知道这位爷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估计他心里也不知道,拿着百两银子去找人家,是为了投其所好、讨好人;还是为了告诉人家,再给你一百两,你快给爷滚!
朱老太太最近心情颇佳。
自从成亲以来,那孽障静悄悄的,好几日都没作妖了。
听赵妈妈汇报说,这几日他去了竹风斋,将自己的屋子让给了新媳妇儿。估计是小两口吵架了。
这小子!
“这丫头,也是个好孩子,昨儿个还绣了一条精致抹额给我,也算孝顺有心了,就是看着太容易被欺负了一点。和重八那不知冷也不知热的小混蛋在一起,估计暗地里也受了不少气。”
“少爷虽说做事有时有些出格,但心地是个好的,只是年轻人嘛,总喜欢倔。喜欢装作不喜欢,在意偏做不在意,别扭的很。前儿个少爷还拐弯抹角像我打听少奶奶的事儿呢。”赵妈妈一边给老太太捶背,一边笑道。
“年轻人就让他们自己闹去吧,但也不能委屈了青青这孩子。”老太太闻言也笑了,她一下一下转着佛珠,想了片刻,道:“我那柜子里,还有几匹上好的雪花绸,选几个亮点的颜色,给青青做几套衣裳,再打两套嵌金的头面送去。”
“哎,”赵妈妈应了,“不过,我看少奶奶,倒不像是贪图这些东西的人。”
“你也糊涂,哪个姐妹儿不爱俏。再说了她喜不喜欢是她的事,我送不送却是我的心意。”老太揉了揉脑门,道。不知道是不是上了年纪的缘故,她最近总觉得脑袋里会时不时嗡嗡的响,还伴随着一阵阵的疼。
“是我想的不周了。怎么,又疼上了吗?”赵妈妈按上老太太的脑侧,关切道。
“是啊,年纪大了,毛病也都找上了。你不要管我,去把方才我们说的事儿办了吧。”老太太疲惫道。
“哎~,我就去。”赵妈妈放下手,准备离去,又想起上午听到的事儿,犹豫了一会儿,道:“太太,舅老爷那边来信了,说吃药的钱又不够了……”
“是青青那嫂子吧?让刘管家,随同仁堂的大夫走一趟,账记在府上,到时候一并结了,再给二十两买些补品,让舅老爷补补身子。”
“是。”
看着赵妈妈的身影越走越远,老太太似是想起了什么,微微叹息了一声,合上眼睛,任凭那丫鬟将热毛巾敷在她头上,轻轻的按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