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尹子玉端着骨瓷茶盏放在嘴边，却一动不动地出神，连素鸢从门外进来都未曾察觉。
素鸢将脑袋凑近他，顺着他的目光盯着杯里的水：“这水里有什么美人不成？”
尹子玉一惊，一个手抖就把茶水尽数泼到素鸢身上：“你走路都不出声吗？”
素鸢微微蹙眉低眼看着衣上的茶：“臣妾进来的声响那么大，是王爷您自己对着茶水发呆未曾注意，怎能怪到臣妾头上来？”
尹子玉顺着她的目光看到她湿透的衣襟，有些不好意思地掩唇低咳：“你还是先去换身衣衫吧。”
素鸢瞟他一眼：“幸好不是热的。”然后将寒露叫进来：“本妃的以前的衣衫可还在府里？”
“回小姐，衣衫多数都已经带到王府去了，剩下的几件都已经有些旧了。”
素鸢不由有些埋怨地回头瞅了一眼尹子玉，对素鸢道：“旧了就旧了吧，总比这个模样出去见人的好。”
“是。”
素鸢和寒露回房更衣，尹子玉看着远去的主仆二人眉间紧锁：方才，他是想她想得如此入神吗？他总觉得素鸢的眉目有些眼熟，但是就是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明明应该是比较深刻的记忆，可总是在脑中一闪而过，来不及看清。
“小姐，王爷怎么拿水泼您？都多大的人了，还这般小气。”寒露看着裙子上一大片晕开的茶渍，不由皱着眉抱怨。
素鸢坐在铜镜前，将发髻解开：“你先过来替本妃梳头，那衣服就先不管了吧，王爷还等着呢。”
“为什么要再梳？难道那发髻不好吗？”寒露拿起檀木梳，疑惑地问道。
“不是不好，是太好了。”
今天早上她本就是为了白素绣的婚事而来，因着嫁娶的对方又是画宁谷的谷主，她自然就打扮正式了些，那衣衫绣有五翎彩凤，是尚衣局为她准备的四季礼衣。为了显得正式，发髻自然也是梳得一丝不苟。
“可是现在身上的衣衫明显就是闺阁小姐的样式，若是配着那发髻，你难道不觉得不伦不类？而且此事事关皇家颜面，只能尽量避开人的视野。”
寒露点点头：“奴婢晓得了，那就得梳成少女发髻了。”
素鸢明显有些无可奈何：“梳吧。待会出去把帷帽拿来，省的被有心人看见说本妃不成体统。”
“是。”
尹子玉又等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就见门外迎面走来一个身穿水青色撒花齐腰裙的女子，少女的模样，头上戴着帷帽看不清脸面，但是尹子玉却是知道除了他那个去换衣服的王妃，就再也没有第二个人了。哪怕穿着打扮与别的官家小姐无异，但是一眼望去都能感到女子骨子里的狂傲与不羁。
“你的丫头呢？”尹子玉没看见寒露，有些奇怪。
“臣妾让她和墨伶墨仃先回去了，省得让人认出来。这般不成体统的模样若是被某些有心人见了，那可就不妙了。”
“恩。”尹子玉点点头，走到门口又突然顿住：“不对啊，你与本王一同从这相府出去，你这身份不也是昭然若揭？”
素鸢轻轻的笑音从帷帽后传出来：“王爷不必担心，臣妾已经让人和她三人一同去引开那些老是在外面偷偷摸摸的人了，这样若是王爷与臣妾一同出去，也不过是让人以为王爷又色惑了哪家到白府做客的小姐。”
尹子玉眯着眼睛看她：合着这损的都是他的名声？
素鸢好似知道他在想什么，笑了笑：“王爷何必在意这些，声名利益不过都是身外之物，反正您现在好色的名声也好不到哪里去，这风流韵事多一桩少一桩又有何分别？”
“本王几时好色了？”
素鸢帷帽后的脸上挂着一抹玩味的笑：“王爷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
“当初王爷可是染指各位达官贵人的千金啊，京城可都传遍了。”
一提起这个，尹子玉自然记了起来，他可也记得，这造谣的罪魁祸首就是自己身旁的这位王妃娘娘。真是不懂，搞坏自己夫君的名声对她到底有什么好处，这难道不是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吗？
后来又一次尹子玉问出这个他疑惑许久的问题，女子只是笑笑：“这个啊，其实，只是这么想，就这么做了。”当然，此皆后话。
“算了，走吧。” 尹子玉最后什么话也没说，轻声一叹举步便行，但是素鸢却没有跟上去，尹子玉回头疑惑地一挑眉，素鸢笑着开口：“这个时候王爷是不是要表现得恩爱一点？”
“你想怎么样？”尹子玉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素鸢闻言轻轻勾了勾唇。。。
走出相府登上马车的尹子玉欲哭无泪，方才一路上脸上的温柔蜜意消失得一干二净，素鸢掀下帷帽，看着尹子玉的模样笑得一脸玩味，尹子玉狠狠地瞪她一眼，方才从客厅的大门一直到马车的这一段路，尹子玉横抱着刚在府中看上的某个“小姐”一脸柔情地出门，那身姿，简直不能再赞。
其实就连素鸢也不得不承认，尹子玉的温情能够诱惑任何一个女人，就连她也不能幸免。她不得不承认，方才那一段路，明知是他在演戏，但是她却依旧脸红心跳，她有点后悔，她不应该出这种点子的。
但是她掀了帷帽，脸上依旧是与平常无意的，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戏谑地看着他：“王爷的演技也实非一般人可匹比啊。”
尹子玉哼了一声：“比不上王妃娘娘出神入化，怎敢班门弄斧。”
“哎哟，王爷的火气怎的这么大？”素鸢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猛地凑近尹子玉的侧脸，声线魅惑：“臣妾的演技再如何出神入化，都不会伤到王爷分毫，王爷何必耿耿于怀？”
尹子玉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
素鸢低低的笑：“臣妾以白家起誓。”
尹子玉一怔，竟是以白家起誓么。。。
马车一路平稳地驶回王府，车上的两人相顾无言。马车在王府门前停了下来，尹子玉先出门跳了下去，然后转身对随后又戴上帷帽的素鸢伸出手，温柔一笑：“把手给本王。”
素鸢轻轻一点头，将手搭了上去，一阵天旋地转，人已经被尹子玉抱在怀里，素鸢心下暗嘲：果然不愧是宫里出来的，一个一个都是变脸的祖宗，那又何必在意她呢？真是吃饱了撑的。
两人又在一阵下巴的落地声中招摇地走进王府。。。
而后有坊间传言，玉王殿下在王妃走后自白府抱走一名女子，当日王妃家姐夭逝，王爷却无情至此， 一时间人人声讨玉王无情太甚。
王府里素鸢闻言却是笑得花枝乱颤，尹子玉黑着脸阴阴地盯着她。
花园的湖心亭里只有两人相对而坐，素鸢正笑盈盈地烧水煮茶，尹子玉神色阴沉。
“王爷，您有事就直说了吧，那日在相府您不是就说有事相求？这几日却是看您欲言又止，怎么，难道是什么难以启齿之事？”素鸢将茶具一一用清水洗净，摆到茶盘上。
尹子玉脸色又变得有点不太对，轻咳一声之后，转开眼神：“是有些难以启齿。”
素鸢“哦？”了一声，随后谅解般地笑笑：“只要不是王爷您不行了，其他的并没有什么不好启齿。”
“不行？”
“啊，是啊。”素鸢抬眸看他：“只要王爷不是。那时候不行，其他的没什么好难以启齿的。”
王爷的脸又黑了。
素鸢好似没看见他阴沉沉的脸色，依旧自顾自地说道：“您也知道的，父皇将您看得比什么都重，可若是让父皇知道他儿子突然就那么不行了，他还不得立马让人来宰了臣妾，怪罪臣妾没有照顾好王爷，将王爷都给榨干了。”
尹子玉的脸色已经到了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地步，但是想到自己又有求于人，只好咬牙忍了下来，他们没有那么多时间了，谁也不知道赵家几时会向他们下手，现在要找到瑶华宫的所在，就只有白素鸢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