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老头搓了搓手，骨瘦伶仃的脸上皱纹堆在一起，面色真正严肃了起来，躬身施礼道：“老夫先谢过路公子仗义出手相救之恩。”
这位一直以来插科打诨不谈正事的老不正经，终于开始愿意当个正常人了吗？
路远有些感慨，也不枉他这么费心费力。
嗯，好像也不是很费心费力？
坐马车是很累的，揍人也是很累的。
累的路远只想要躺下来休息，不过他还不能休息，还要听听米老头到底是怎么和陕西那边的人结上仇的。
千里迢迢派人来扬州追杀啊。
不过路远想了想，觉得和米老头有仇的人应该不是王自用，这时候王自用才刚刚起义，投奔了王嘉胤的人马，怎么可能和米老头有仇？
“老夫也不敢再瞒着路公子。”米老头望着路远，缓缓开口道：“实不相瞒，老夫便是米万钟。”
说罢米老头负手而立，一副你不可能没听过老夫名字的样子。
米万钟？
路远怔了一下，脑海之中的记忆逐渐清晰了起来。
这位可是在历史上有着水境慈母之称的好官，官至山东右布政使。
而且比起官位来说，他的书画更出名，和董其昌其名，时称南董北米，作品风雅绝伦，气势浩瀚。
可惜在天启五年被魏忠贤的人害了，削职夺藉……
想到这里路远不由望了望面前这个老人，他可是被称为友石先生的，特别喜欢奇形怪状的石头，还专门花了大价钱在大房山搬动一块巨石运回他的勺园里去。
结果立刻就被魏忠贤陷害诬告，削职夺藉。
后来那块石头就被叫做败家石……
红楼梦又叫石头记，贾宝玉身上挂的玉其实也是块石头，贾宝玉是个败家子，米老头弄了块败家石……
缘分啊，捉摸不定。
路远砸砸嘴，脸上的表情一看就懂。
米老头看了路远一眼，眼睛一转，倒也猜到了路远的几分想法，毫不在意的笑道：“败家就败家吧，红楼梦，哈哈，倒也和我之境遇。路公子拿出来的这书，倒是真和老夫有几分缘分，合该老夫来做这说书人！”
堂堂从二品大员跑到一个酒楼当个说书人还挺乐在其中？
路远有些相信了，因为历史上的友石先生当了十年的知县，就是为了玩石头。
“老夫被魏忠贤陷害，污为东林党魁，不得不举家迁移，重回陕西老家，可是却碰上起义之乱，见到贼人祸乱家乡，愤然出手，用石头……”
米万钟顿了顿，“用石头砸死了那王嘉胤的爹。”
“……”
历史上有这一出吗？
路远有些讶异，不由问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米万钟微微一叹，道：“十五年前啦。”
“十五年前？”
“如今不是崇祯元年吗？”路远不由得脱口而出。
“是啊，路公子有什么问题？”米万钟有些困惑的问道。
看起来历史有些出入啊，路远记得米万钟应该是在天启五年，也就是三年前被罢官的，自己的记忆不会出错，那么一定是历史发生了某些变化。
蝴蝶效应？
米老头说他十五年前砸死了王嘉胤的爹，也就是说十五年前王嘉胤便已经起义，这就和历史相差甚远。
“王嘉胤的势力很大？”路远问道。
“很大，整个陕西的半壁山河，晋、宁、甘三省都被他的人马占据着，所幸老夫逃到了南方，在这边他没那么大势力，老夫才能苟延残喘。”
米万钟眼中疲倦已深，按说杀掉造反首领的爹是大功一件，但那时候朝廷有魏忠贤，他根本不敢上报，现在魏忠贤死了，可时间已经过去了十五年。
朝廷还能记得他么？
“老先生，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路远劝慰道。
米万钟笑了笑，“老夫一大把年纪了，还能有什么福？唯一的念想，就是让团儿有个好归宿。”
路远眼睛睁了睁。
然后耳朵边就传过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好像有什么人离开了？
路远想了想，没敢深思。
米万钟老脸也一红，好像没想到有人会躲在后面的样子，不过他被人追杀十五年，什么事情没有经历过？脸皮这种东西根本不重要了。
“咳咳，路公子为了老夫两个人，竟愿与王嘉胤结仇，老夫在这里，再次写过路公子了。”
说罢，米万钟再次躬身施礼，路远赶紧阻拦，毫不在乎道：“放心吧，在扬州府，还没人能动得了路家的人！”
路远和米万钟聊了许久，又在醉仙楼转了一圈，没找到米团儿的身影，路远有些无聊，便想要去找找王管事，如今既然知道了历史有些变化，王嘉胤都快要称王了，自己就不能接着混饭吃，要尽快的发展起来自己的实力。
那当然先建立一个研究院。
要造火器也不是路远一个人就能够造出来的，需要一大批技巧精湛，经验丰富的老匠来不断琢磨，发展一系列的附属工艺，才能勉强造出来一批可堪一用的火器。
这个时代的工匠地位不算高，除非手艺出众到极点，否则也是没有出头之日的，但是若手艺高超，那么工匠也有可能当官，这样的人才就很难找了。
可惜路远现在需要的就是制作火器能力高超的工匠，这样的工匠路家肯定有，那么当然是去找王管事来拿。
路远挥了挥手，暗处老茧立刻闪身过来，“少爷。”
“老茧叔，咱们去纺织坊。”
纺织坊。
“工匠？上回那几个造纺织机的不行吗？”王管事有些困惑，隐隐又有些兴奋，少爷难道又改良了纺织机？
路远看了出来，笑了笑，就这种纺织机都是超前科技了，再改良一下不说自己能不能做到，就算能做到，一个月以后扬州的经济就要乱掉。
自己可不想做那种事情。
“这回我要的是造火器的工人。”路远道。
“火器？”王管事吓了一跳，随后又犹豫道：“小的倒是知道几个住坐匠……”
明代匠户是世袭身份，隶属于工部，分轮班匠﹑住坐匠二类。明初规定﹕轮班匠须一年或五年一班轮流到官手工作坊服役﹐每班平均三个月。住坐匠则是每月到官方手工作坊中服役十天。
不过在现在，只要匠户愿意交银子，就可以免除服役，当个自由人，可以被人雇佣。
路远摇摇头，“我不要那种住坐匠，我要的是可以完全信任，而且手艺高超的匠人。”
说到完全信任和手艺高超的时候，路远字咬的很重。
“完全信任……”王管事犯难了，“少爷这……”他望了一眼外面，悄悄道：“不瞒少爷，前些日子五少爷找过小的，还专门为了纺织坊来探查了一遍，幸亏少爷嘱咐，小的才留着原来那几间小纺织坊没被他们发现。”
“纺织坊小，不被他们看在眼里，只是派了个最没用的五少爷来看了下。”王管事看了路远一眼，看他没什么表示，就直接说了：“要是我们伸手火器，一定会被他们发现的。”
路远皱了皱眉，这些人总是想要给他使绊子，但是作为路家人，他也不好直接出手对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