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似方才的疯癫，赵太后此刻又变成了一个慈祥的秦国太后，众人也都对方才的事儿充耳不闻，安安分分地做着自己的事儿，只听陆忠小声吩咐道：“将这两个太监处理掉。”
说得正是小高与那中年太监，赵太后发疯应该不是一次两次，以往在寝宫里都是陆忠安排的人自然不会让胖人瞧见，但小高和那中年太监不是，只见侍卫已将二人拿下，那中年太监竟吓死过去。
来不及细想，小高与秦宫的旁人不同，今日之祸不过是他想多读几卷书。
我冲到赵太后面前跪下道：“太后娘娘，那个小太监只不过是想读几卷书，懂些道理，不想却冲撞了太后娘娘，纵然有过，但还请太后娘娘慈悲为怀，饶他姓名。”
众人都没反应过来，谁会没事儿做给个小太监求情，赵太后突然被人叫住，回头打量了我一眼好奇道：“你是何人？为何为一太监求情？”
我恭敬道：“我是赵国敏代，只因我曾见过小高两次，他纯善好学，还是我建议他多读些书。”
赵太后咦了一声道：“原来是赵国敏代公主呀，你倒是个好心的姑娘，只是哀家也做不了王上的主。”
嬴政面上无任何表情，方才那么一闹，此时他定然心情不会好，这次，算是撞上枪口了。
硬着头皮继续求道：“求王上开恩。”
“好。”嬴政扶着赵太后，低头看了我一眼，轻声说出口。
赵太后一愣。
简简单单一个字，众人一阵诧异，嬴政竟然没有动怒开杀戒，还说了好字。我松了口气，小高的命算是保住了。等嬴政与赵太后进了寝宫，阿楚才急忙走到我面前道：“你也太大胆了，为了一个小太监你竟然敢求王上，你难道不知道陆忠的意思定然就是王上的意思，王上要杀的人你也敢求。”
我也是吓得有些腿软，勉强笑道：“没事的。”
小高一瘸一拐走到的身前，跪下磕头道：“公主姐姐，我…我…。”
我摸了摸他的小脑袋道：“快起来吧，回去好好养伤，以后要听话，今日之事切记一个字也别说出去。”
小高点点头，一把抱住我的裙摆哭道：“我还以为我就要死了呢，姐姐，姐姐。”
我轻拍着他瘦弱的脊背安抚道：“已经没事了，我现在要进去了，你先去我的小院子，让黎姜姐姐帮你处理下伤口，你还记得怎么走吗？”
小高渐渐放开我道：“我记得，你不会有事吧？我会不会连累到姐姐？”
我扑哧笑道：“怎么会？王上可是一言九鼎，君无戏言。说了饶了你自然就不会追究。”
等小高离开后，阿楚看了眼我被小高蹭脏的衣衫道：“瞧你，现下也来不及换了，以后做事可不能如此急躁。”
等进了殿，嬴政与赵太后已经坐下了，来不及换衣服的不只我一个，赵太后素色衣裙上也沾染了污垢与血迹，这样总算不会有人拿此来说事了。
嬴政坐于首位，开口问道：“听楚美人说，交代给你的事儿有了结果？”
我跪在地砖上回道：“是，敏代想了数日，已然有了结果。”
那个小坠子仍旧挂在嬴政的腰间，当然还有那条腰带，他的手又不自觉触碰到了那个小坠子，淡淡道：“是华公主还是你的同胞姐姐？”
没想到他记得倒挺清楚，我咬了咬唇，坦然道：“不是公主华，也不是我的同胞姐姐，她是赵国先王后之女公子嘉的胞妹阿落公主。”
幸亏当初李牧将我的身份做得周全，在赵国的册子上我已经因病死在了三年前，而我如今的身份是倡后的小女儿，自幼被安排在别宫，倡后也的确有过那么一个女儿，只可惜连个名字还没起的时候便夭折了，此刻要找个人应付秦王，只有找个无从对证的人最妥当，无论是年纪还是旁的，让我自己来顶包最合适。
嬴政表情莫测，威严的声音响起：“你能确定？”
我稳了稳心神道：“我确定，不过阿落姐姐已经于三年前因病过世了。”
我不敢再去瞧嬴政的脸色，但阿楚却是一直盯着嬴政，此时的嬴政比方才面色又沉了几分，纵然是陆忠，也从未见过嬴政如今日般失常。
我静静等着嬴政的发问，只听他沉声道：“你不会是随便找个死人来蒙骗孤吧？”
我将脑袋埋地更深了，笃定道：“敏代不敢欺瞒王上，阿落她幼时深受我父王宠爱，这些玉饰她定然都有，若是没了一两件也不会在意。”
气氛格外诡异，在场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当然赵太后还是一副淡然看戏的模样。
我跪地久了，腿脚已经酸麻，偷偷望了眼嬴政，正对上他审视的目光，帝王之怒，伏尸百万，仿佛下一刻他便要杀尽殿中所有人。
而我实在是分不清他到底在怒什么？是怀疑我话的真假？还是他要找的人已经死了？
嬴政揉了揉眉心道：“你起来吧，孤问你，赵氏阿落与你赵国将军李牧可相熟？”
我艰难起身，又问到了李牧，但我既然说出自己的名字，这些细节上自然做不了假，只能硬着头皮道：“阿落是公子嘉的胞妹，李牧是公子嘉的好友，她因幼时顽皮，公子嘉曾命李牧做她的师父教导她，后来她母后被废，李牧对她也是多有照顾。”
良久，大殿中静地出奇，赵太后突然笑着开口道：“甚好，王上不必觉的可惜，那样年轻便去了，也算得了惩罚。”
惩罚？果然嬴政与那个人当真有过节，赵国宗亲欺辱别国质子是常事，嬴政当初自然也不能幸免，可赵王室那么多人，上哪去给他找人？只希望他能满意我的回答。
嬴政面色已经恢复如常，但还是能感觉到他此刻心中的不郁。幸好我没有扯出旁人，否则嬴政恐怕真会向赵国索要那人，然后碎尸万段。
但嬴政接下来的话却是吓了我一跳：“赵阿房，你要记着今日你说的，一个字都别弄错。”
他叫我什么？赵阿房？我记得我只在面见华阳祖太后的时候说过我的名字，难道是在赵国的国书上？嬴政好像连我的封号敏代都没喊过，这一声赵阿房的确能加深心中惧意，比叫我敏代可有用许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