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赵铁河弯弓搭箭,又是一支符箭射出。
吃过苦头的伏青岩这次学乖了,根本不跟符箭硬碰,听风变形,判断出符箭射来的轨迹之后,身形诡异一折,及时避开。符箭射中雪地,轰然一声,炸出一个小坑。
邵典一挥手,最前排的一百名铁鬃鹰同时弯弓,一百张强弓齐射,箭矢漫天,嗡嗡破空。
还像刚才一样,这位相貌俊雅的中年刺客立刻罡气外溢、凝成盔甲,及时弹开这波强弓利箭,借着箭矢与护体罡气相撞的反弹之力陡然改变前进的方向,绕向陆鹰鹤侧面。
这才是他罡甲挡箭的真正目的。
第二拨箭雨骤至。
伏青岩怡然不惧,继续向前而行,挥动细细的长剑,对着身前身后的空中指指点点,浑身长满眼睛似得,又一次精准无比地将这一拨箭雨悉数点落在地,纷纷斜插入地面,宛如带着一圈鲜亮尾羽的低矮篱笆。
行军司马邵典瞳孔收缩,死死盯着这位二度出手的中年佩剑男子,一勒马缰,策马提刀杀去。
铁鬃鹰训练有素、配合娴熟,就算领兵的将官由铜甲校尉赵铁河临时换成了行军司马邵典,一点都不影响战力发挥。邵典正后方的一个百户旗不待命令,纷纷拔刀,尾随长官往前冲锋,剩余的四百骑再度搭箭张弓造势,引而不发。
黑鹰军靠骑兵起家,林景玄最擅长的也是骑兵作战,作为武略城的精锐王牌,背后又有朝廷和三仙道府支持,其麾下不管轻骑还是重骑,所乘的骏马全部产自西陆的落星野,属于很不常见的重型品种,身高不低于七尺,重达两千斤以上,难能可贵的是这些军马速度、力量、耐力三者兼而有之,冲势之下,无论佩刀还是提枪,都如山洪滚滚势不可挡。更何况铁鬃鹰战士又是林景玄亲自训练的警卫部队,其战力非同凡响。
一派之尊的伏青岩一看百骑冲锋,便情不自禁地目眩神摇,百人百马便已如此,如果数万骑兵集群冲击,该是何等摧枯拉朽的阵仗?就算练到武神境界,也挡不住千万马军的攻势啊!顿时有种人力渺小的挫败感。
不过他好歹也是天罡品武夫,这些杂念转瞬即逝,不要说一百名骑兵了,就算在场的五百名铁鬃鹰全体出动,他也有把握来去自如,没有这样的本事,何必数十年如一日的刻苦修行?还不如游山玩水、花天酒地来的潇洒快活!
只是要当场杀掉陆鹰鹤,却有些棘手。
不由得在心里头咒骂北堂光:这个该死的老匹夫,看架势,是打定主意不肯帮忙了!
马速甚快,邵典一眨眼便冲到了他跟前,一百名铁鬃鹰紧随其后。
伏青岩剑如流光,刺向骏马的脑袋。
出乎意料,骏马脑浆迸裂倒下的画面并没有出现,只听当的一声大响,邵典抽刀与他硬拼一招,顺势拨转马头,庞大的马身嗖的一声从他身旁掠过。
伏青岩未曾想,这位其貌不扬的军官看起来至多洗炼品罢了,居然能挡下一击?他哪里知道,不惑之年的行军司马算是林景玄的半个徒弟,修炼的也是战阵武道,论战力甚至不比陆鹰鹤逊色,只是两人性格迥异,年轻气盛的陆校尉锋芒毕露,而人到中年的邵司马喜欢藏拙,不显山不露水,一副与世无争的做派,刚好与陆鹰鹤互补。
又一骑挥刀冲来,却没这等好运了。
北堂光一闪身,手中的细剑一刺一抽,带出一股血箭,被利刃贯穿头颅的马匹仰天悲鸣一声,又冲出一段距离,这才摔倒在地,马上骑士被压在身下,动弹不得。
身材普普通通的中年刺客沉腰坐马,右肩迅疾一顶,一记撞山撞折了另一匹战马的脖颈,他趋势不停,继续游蛇滑行,一矮身钻进了马群腹部底下,靠着精湛的步伐闪转腾挪,巧妙避开纷至沓来的马蹄,手中长剑连削带刺,剑光笼罩之下,一蓬又一蓬的血雾炸开,此起彼伏,十多匹精挑细选的战马相继惨叫着倒地,或被斩断四肢,或被开膛破肚,或被刺穿心脏……失去战马的骑士不是被摔得鼻青脸肿,就是被摔得筋骨断折……场面血腥,不忍细看。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既然铁鬃鹰是精锐骑兵,我便杀掉你们的战马,看你们如何列阵冲锋!
江湖混老的伏掌门,胸臆间充斥着一股大仇得报的畅快,还待继续大开杀戒,眼角余光不经意瞥见,陆鹰鹤仍旧腰杆笔直地端坐在马背上,神情悠然,嘴角边挂着一丝妙计得逞的冷笑。
“是你自己钻进来的,不要怪别人!”
骠骑校尉清朗的声音盖过厮杀声,清晰无比地回荡在耳畔,伏青岩感觉不妙。
“邵司马速回,赵校尉指挥!”陆鹰鹤忽然下令。
头顶上空立时传来一声大喝:“列阵!”
声音来自铜甲校尉赵铁河,他才是铁鬃鹰真正的指挥官。
邵典骑马绕了一个大弯,顺利回到陆鹰鹤身边,右手按在刀柄上,与长官一同观战。
原本向前冲锋的一百骑忽然散开,动作毫不拖泥带水,不管是人还是马,都显示出超乎寻常的军事素养,靠着迅疾的马速,眨眼间便与伏青岩拉开了距离,将他团团围困在中央,十骑为一队,发起冲锋。
伏青岩当机立断,不能再纠缠了!
双脚一蹬地面,拔身而起,准备从空中突围,可他忘了守在瞭望台上的赵铁河。这位接替邵典指挥的铜甲校尉双头一抬,立刻射出第三支符箭,伏青岩不想再浪费真元凝结罡甲,半空中双脚踏风,蓄力往旁边一闪。
身形才动,又是一波箭雨射到,来自下面掠阵的铁鬃鹰,伏青岩故技重施,还想往旁边闪躲,可是,下面掠阵的骑兵数量接近四百之多,不管他往哪里闪避,都有强弓射出的箭矢招呼他。
迫不得已,只得落回原地。
陆鹰鹤笑道:“伏掌门别着急离开,本校尉这才刚开始呢!”
瞭望塔上的赵铁河高声命令:“出击!”
最先冲来的一队骑兵举起厚重的马刀,炫起一片雪亮白光。
十柄马刀对天罡品的伏青岩而言,威力微不足道,他自信随手一剑就能化解,无奈的是,正当他要出剑格挡之际,第二个冲来的十人队纷纷抬起左手,一片乌影嗖嗖钻出衣袖,扑面而来。
是制造精巧、神出鬼没的袖箭。
两队奇兵配合默契,尤其是第二队,时机拿捏得异常精准,要是伏青岩挥剑格挡马刀,有可能被袖箭射中,就算有罡气盔甲护体,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使用,太耗真元了。迫不得已,他只得往旁边闪躲。避开砍来的十柄马刀和射来的十支袖箭,没想到却陷入更加险恶的攻击循环之中。
铁鬃鹰以马刀、袖箭和长弓组成的铁血战阵完全发动,以十骑为一队,每一队只攻击一轮,不管结果,打完就走,另一队接棒,绝不与敌人纠缠。每一刻都有军容冷峻的十骑呼啸冲来,一拨马刀,一拨袖箭,再加上外围的长弓压阵,还有一位铜甲校尉赵铁河躲在瞭望塔上放冷箭,伏青岩随时随地都要提防来自前后左右上下地攻击,连喘口气地时间都没有。
战阵的要略之一,便是永不停歇地给对手以冲击,循环往复,直到碾碎击垮为止。
一时间,马蹄轰鸣、刀光闪烁、箭矢凌空交错,这些骑兵就跟预演好的一样,如此高强度的密集冲锋,居然无人相撞。
伏青岩越打越心惊。
自他拜入黑月军师杖下以来,这位平时喜欢江湖逍遥的中年男子,抱着学以致用的想法,也开始阅读各类兵书,却从未在书中见过如此阵法,行军布阵很常见,像这些铁鬃鹰一样,以小股部队不间断冲击,自始至终都能做到进退有据、首尾呼应,这样的战力战术早已超出了寻常士兵的作战能力。
莫非林景玄用江湖手段训练士兵?再一想,便觉得没什么好奇怪的,这些骑兵毕竟是他的私人卫队,再怎么花心思都值得。
与陆鹰鹤一同观战的邵典发现,这位朝廷钦封的骠骑校尉表面看一派轻松,眼神中实则满是忧虑,他几乎没看伏青岩,除了偶尔瞥一眼袖手旁观的北堂光之外,双目一直没离开过孤先生与黑月军师,这两位才是决定此战胜败的关键。
邵典也情不自禁地举目望去。
巨大的幽冥印已经升高十多丈,孤先生祭出的红日金光暗淡近三成。
不知何时,黑月军师手中多出了一把青绿色的软剑,不断刺向虚空中的那轮红日——孤先生的烈日符——每一剑刺出,吞吐不定的剑芒便暴涨一分、变粗一分,随着次数的不断增加,以软轿为中心,方圆两丈的范围之内开始极速变灰,跟着由灰转暗,再由暗转黑,两三个眨眼的功夫,又恢复成原先的暴雪黑夜景象。
黑夜与白昼、暴雪与烈日,竟在同一时刻出现了。
孤先生落败是迟早的事情。
“年轻人,这厮的武功集合了魔道两脉神通,有些邪门,若老夫肉身尚在,杀他绰绰有余,可惜天不助我呀……你,你自行保重吧!”
即将分出胜负,甚至决出生死的关键时刻,黑月军师目光十分凝重,右手托着据说是来自神秘幽门的幽冥印,右手驾驭青绿色的剑芒,全力对敌,居然没有出言嘲讽。
陆鹰鹤心细如发,感觉孤先生的语气有些奇怪,与平日里的刻薄狂放不太一样,心中一动。很配合地说道:“多谢前辈这些时日以来的照顾。晚辈没齿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