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终于从大笑中渐渐平复情绪,迈克如阿根廷红虾般涨红的脸却并未因我笑声的终止而减色半分,他仍愤愤地瞪视着我,像是恨不得用目光把我脑袋穿出两个窟窿。
由于许久没有被人当面如此诚心实意地怨恨过了,我竟觉得这感觉新鲜有趣极了,尤其是在对方除了眼神攻击外,拿我全无办法的情况下。
迈克如一只被惹怒的小狼般对我怒目而视,令我忍俊不禁。但如此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我努力装出一副“成熟稳重、顾全大局”的姿态开口劝道“好了,别生气了,刚才没控制住情绪,是我不对,实在不好意思。咱们就别继续在这里耽搁时间了,抓紧出发吧,路上还得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呢!”
迈克听到我的话,脸上的神情顿时缓和了许多,眼睛却仍不肯放过我,继续死死瞪着我,也不说话。
“你倒是说句话啊,咱们走是不走啊?”我无奈地问。
谁知他气鼓鼓地回答道“我不是一直晕车!我是最近才晕车!上星期游泳时呛了水,耳朵里也进水了,所以一直头晕!但我会好的!”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气势汹汹吓了一跳,愕然呆住片刻后,忍不住又笑起来。
“我又没说你不会好,而且就算你是一直晕车也没什么啊,很多人天生晕车的”我怕他再次因为我的笑而生气,忙解释道。
“那你之前还笑?”他眨着毛茸茸的大眼睛,愤愤不平地质问。
“我之前可能是哪根筋搭错了,莫名被戳中了笑点,不好意思,我再次跟你道歉”此刻,面对周围来来往往,不断向我们投来探寻目光的人群,我觉得有必要尽快结束和迈克的争论,迅速逃离现场。
“我接受你的道歉,上车吧!”迈克带着勉为其难原谅我的不甘神情,把自行车调转车头,又向后挪了两步,将后座凑近我身前。
此刻,尽管他背对着我,可从他身体不自然的状态仍可以明显看出,他的气一点都没消,背影中都带着倔强。
我望着他的背影,无奈地笑笑,轻轻跨坐上了自行车的后座。
谁知他猛地回头看我一眼,颇为震惊地问“你为什么这么坐?女孩子不是该侧坐吗?”
我迎上他那张稚气未脱,一脸茫然的面孔,不屑地回答“骑你的车吧!老娘爱怎么坐就怎么坐!怎么坐舒服就怎么坐!”
迈克显然被我的回答气得够呛,愤愤地哼了一声后,大力用脚踏上脚蹬,车子猛地蹿了出去!由于这下来得着实突然,我忙用双手捏住了迈克的腰身保持平衡。可就在我双手触及他腰身的瞬间,隔着薄薄的衬衫,我的手心明显感到他腰部肌肉的急剧变化,那些原本放松着的肌肉,顷刻间如临大敌般紧绷起来了。不仅开始有了明显的轮廓感,我甚至还能感觉到那些肌肉紧贴着我的手心,不安地微微跳动着。
此刻,迈克的整个身子都仿佛僵尸般僵硬,骑车的速度也明显减慢下来。我见车子终于恢复平稳,便立即松开了手,只是刚刚手上的触感却仍莫名残留了下来。令我忍不住暗自感叹“少年,果然好腰!”
经过这个意料之外的小插曲后,迈克一路上都沉默着,从背影来看,他已经从愤怒的状态切换到了另一种更令人难以捉摸的状态,我姑且称之为暗潮涌动期。
然而这个暗潮涌动期没持续多久,就被十字路口的一下急刹车给打破了。我由于视线被遮挡,完全没有防备,他猛地一刹车,我整个人都扑倒了他的后背上,双手在惊慌中将他整个腰身都环扣住了。
这一次,他如触电般一颤,我瞬间感觉到车子在朝一侧倾斜,于是赶忙伸出我的大长腿支撑。幸亏我眼疾腿快!及时将车子撑住,要不然就要跟他一起连人带车摔翻在地了!
“你会不会骑车啊?大哥?”我跳下后座,将他和车一起拉到马路边,站在他身前质问道。
本以为他会立即如之前那般不甘示弱地回嘴,没成想他却怯怯地抬头望我一眼,红着脸扭过头不说话了。
迈克的反应实在出乎我的预料,弄得我一时也彷徨无计起来。
“算了,咱们赶紧继续走吧!这路还没走到一半呢!要不然我来骑车带你吧?”我说着,便去推车。
“不行!我不坐女生的车!”迈克忽然一把夺过车子,迅速骑在车上。
看着他一脸令人难以琢磨的神情,我实在不想继续和他在大马路边吸着汽车尾气继续争论了。只能无奈地再次坐上后座。
这一次,他骑得极慢,身旁有几个跑步的人都把我们轻松超越了,看得我简直目瞪口呆。
“迈克,你要是没力气了就直说,我可以骑车带你的,坐女生的车没什么丢人的。再说我比你大那么多,又要拜你爸爸为师,你就当坐师姐的车,很合情合理啊!”我忍不住开口劝道。
他仍旧充耳不闻地继续以牛车般的速度默默骑着,此时,我看到绿化带内一个推着婴儿车的妈妈也超过了我们!我再也忍无可忍了!一抬脚就跳下了车。
“你干什么?”他停下车,一脸无辜地问我。
“你明明骑不动了,就把车让给我来嘛!干嘛死撑着啊,我这么大的个头,自己多少分量自己清楚得很。还是我来骑吧!”
“你个子是不矮,可比我还是矮一头呢!”
“可是你年纪小,没力气啊!”
“我才不是没力气呢!我本来很有力气的,都是你刚才……刚才抱我那一下……”他支支吾吾地说不下去了,脸一直红到脖根,就连露在衬衫袖子外的手臂都红了。
见他突然如此,我起先还倍感诧异,随即脑中灵光一闪,顿时明白过来!这原来是“哪个少年不多情,哪个少女不怀春”的情节啊。就因为我刚刚无意间抓了他的腰,后来又整个人扑在他的后背上,才令这个懵懂的花季少年莫名慌张起来。之前嚣张的气势,也在青春期莫名悸动的冲撞下,一扫而空,顷刻间便使他完全丧失了战斗力。
看着眼前这个因羞涩而变得异常乖巧的少年,不知为何,我竟瞬间生出一股莫名的悲凉感。
我忍不住想起了我的少年时光,在同他这般年纪时,我脑中每日除了漫画和格斗术之外,几乎再无他事。所有时间都被填充得满满的,没有一丝空隙可以留给这两件事之外的事情,似乎也没有其他什么东西可以引起我的兴趣。我仿佛对少男少女间种种微妙的情愫都没什么感应,难得的花季就那么迷迷糊糊地度过了。
以至于,每次看青春少女漫画时,我都很难有代入感,只觉得那里面的爱情很美,美得像神话故事。却全不如看热血漫画时,肉搏厮杀带给我的感受那般真实。
此时此刻,我望着眼前这个正值花季的少年,像是一下被他情窦初开的情绪传染了一般,忽然觉得自己也被包围在粉红色泡泡里,轻飘飘地飞了起来。
眼看着他再次骑到车上,头也不回地叫我上车,准备出发。我眼前他的背影竟蓦地跟记忆中另一个背影重合在了一起。
那个他,在那一年刚刚学会骑自行车,程姨为他买了一辆鲜红色的变速自行车,他开心地在院子里骑来骑去,怎么都不肯停下。我始终站在旁边羡慕地看着他,程姨看到了,立即挥手对他喊道“迟瑞!快来!载上果果去转几圈!”
于是,那个他,带着此后再未见过的灿烂笑脸,骑着车,风一样向我飞奔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