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武被一桶凉水泼醒了,他疲惫地睁开双眼,刺目的光霸道地涌入他的瞳孔,不自觉地,程武眯了一会儿眼睛。
姬子就在他的身边跪坐在地,哭红的双眼已经没有了眼泪,只是有些凄美地笑着望他。
徐家众人除却徐子墨和慕雪都在演武场看着,徐老爷子坐在露台的主位,两人被捆绑戴上束灵箍,台下守卫列成方阵,无声无息地站在台下。而四周灯火通明,火焰在炙热地燃烧着,每一个火把仿佛都是审判的目光。
赵子明咬牙切齿地看着程武和姬子,这次他忍住了,一言不发,只是愤怒。
赵明诚威严地走到了程武面前,每一步落地有声,给程武施加着压力。
“说明你们的来历,给你们两个痛快。”赵明诚语气很平静,话中的意思却仿佛是来自九幽地狱的风。
“不用问了,武国人吧,来找我的?”李安的眼中燃烧着仇恨的火焰,理智却依然停留在他的身上。
徐老爷子不说话,支着头只是看。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原来狂君也是会给人当狗的吗?”程武眯着眼睛认出了李安,仰天大笑。
“部队,番号。”赵明诚言简意赅。
“呸!”程武刚刚冲着赵明诚吐了一口口水,赵明诚一脚就踹了上去。
这一脚固然留了力,却也把程武踹得满嘴血。他趴着又试着站起来,却发现脚筋已经断了。他只好跪着,却把脊梁挺得笔直。
“驰骋平野原的杀神赵明诚,他妈的就这么点本事吗?你给大爷在挠痒!”
姬子的眼泪湿了双眼,她最知道这个汉子的脾气,现在明知道了结局,也一定要男人到底。
但她姬子不是男人。
“天狼部,二中队,侦查组。”姬子说这话的时候也一直看着他,看他脸上的表情从桀骜变得颓丧,看他也流了泪,泪水冲刷过嘴角的血丝,嘴里喃喃着她的名字——
“姬子,对不起,姬子……”
他是这么说的,她知道。
“目的。”赵明诚明白事情解决了,他回到徐老爷子身边,简单地一问一答。
武国由于辖境内有日暮原的缘故,所以给直属部队年年都有额定的猎魔指标。因为日暮原被当做是魔类的本营,而众仙对于魔类有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包容心,他们既不希望魔类大肆壮大,也不希望他们从此灭绝,为了控制魔类的数量维持在一个可控的数量,武国下达了猎魔指标,每年都有浮动。
狂三在武国境内是调动了一批无声卫中坚力量的,如此大的动静第一刻就被以机动力著称的天狼部捕获到了。程武和姬子作为天狼部的探子先跟在了他们身后,但没想到行军之快超过了天狼部的能力——军队再快也是军队。
更让他们惊异的是狂三直奔荆国,在休战的这个节骨眼,天狼部更不可能跟上狂三了,所以只有两人潜入了荆国,一路跟随到青州。
之后的故事,便结束在眼下了。
程武真的跪下了,他重重叩首,丝毫不顾及洞穿了肩膀的伤口,“赵大人,私闯徐府,都是在下一人规划的,姬子受我胁迫才参与此事,我愿受凌迟之刑,只求大人替我求徐大人放过姬子,大恩大德,来世程武当牛做马来报。”
赵明诚沉默了一下,他明白两个人的关系,他见过两个人,他知道程武和姬子在慕雪于青州被刺杀的时候也在场。
但是他们没有出手,很简单,出手了会被怀疑。
但因果循环,报应不爽,那天他们若有一丝一毫的善心,今天也就有了活命的理由。
可他们没有。
“你们会葬在一起,我先杀你。”赵明诚今天很不想说话,他明白大家都没错,只是立场不同,各为其主。何况徐子墨现在还在昏迷,他很想去看看徐子墨,慕雪已经在子墨身边了。
程武起身看了一眼赵明诚,没有憎恨,只是不甘。他看向姬子,姬子的眼睛还是那么迷人,比世界上最绚丽的珠宝更加闪耀。
姬子也说话了,她说:“不胜利,毋宁死。”
程武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了满地,叮咚的声音仿佛都听到了,那是比悲伤更悲伤,比心碎更心碎的事情。
他满足了姬子的愿望,他冲赵明诚点了头,仰着脖颈等待【巨阙】的到来。
程武闭上了眼睛,心里闪过姬子说过的最动人的情话——
我的自由,永远都在你身边了。
他真的后悔了,后悔没有提前停下来,和姬子走向他们向往的生活,如果当初不劫姬子逃跑,她会过的更好吗?
不会的。程武相信,不会的。
刀剑临身的那一刻,程武突然睁开了双眼,高喊着武国军人人人知晓的名句,“不胜利,毋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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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武和姬子被斩首以后许多天,徐子墨都没有醒来。
他在混沌中沉浮,一如当初受到致命的穿胸一击。
不过这一次,徐子墨更加清醒,他看到了一副静止的画面——
许许多多的人围绕在不同的法器旁边,那些法器闪烁着灵力和元力的光芒。其中,一老一少离他最近,那年轻人似乎再询问老者什么。
而老者看着徐子墨的方向,只是没能聚焦在徐子墨身上。
那老者的眼神很奇怪,让徐子墨觉得难以描述,似乎是希望,又似乎是满足,可这两个词从程度上,又都不够描述老者真实的情感。他们真的存在吗?徐子墨有些怀疑先前的幻象和幻听了。
等等,不太对,好像并不是静止的……那个年轻人的嘴唇似乎正在以极缓慢极缓慢的速度闭合着……徐子墨试图看得更加清楚一些,迷蒙的乳白光线却渐渐占据了他的视线。
徐子墨醒了。
慕雪一直守着徐子墨,她看上去憔悴了一些,连头发都有点干枯了。
徐子墨刚一转醒,稍有动静慕雪就注意到了,小脸再也绷不住委屈和眼泪,刹那间大水决堤,比第一次被追杀陷入绝境的时候,哭得更加汹涌。
她本来想好了,等子墨哥哥醒了,就温温柔柔地问他渴不渴,饿不饿,贪睡了这么久有没有头晕。
她想好了去哪里拿粥,在哪里取点心,从哪里端盆子接温水递毛巾。可这时候什么样的准备都不顶用了,慕雪哭着扑到徐子墨的怀里,抱得死死的,用上了全身的力气,仿佛下一秒徐子墨就消失不见了。
“子墨哥哥!慕雪好想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