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傍晚艺林如约而至,我们四个人聚集在北京街头的大排档,艺林拉着曲康非要一醉方休,我和夏歌儿则是看上了隔壁桌女生的衣服,一直细细讨论。艺林也许是白酒上头,一拍桌子就要拉着我们去买。我和夏歌儿面面相觑,怎么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确认过他随身带钱之后,我们找到最近的夜市。席卷了四条花哨的连衣裙,作为回礼我给每人买了一听啤酒,游走在深夜的北京街头,肆无忌惮。
夏歌儿也有微微醉意,他和艺林走在前头,十分友好的在言语上你来我往。
我和曲康放慢了脚步,看着自己的影子笑了:“康儿,这种场景我好像很久之前就见过。”
曲康接话也是信手拈来:“那时候我这个位置的人,是绍辅吧。”
果然是上帝视角,我本来自己还糊涂的事情,被他这么一句话点的透透的。好像真的是十几年前的小学门口,大家相约着一起回家,迎着夕阳,额头上渗着盛夏的温度,燥热也温润。
“我们是不是上辈子也认识,这辈子我才会一直一直这么爱着你们。”
“有多爱?”
“只要我还是我,就一直爱,会爱你们到岁月的尽头。”
曲康鼻息笑了:“不愧是汉语言的尖子生,说起情话来这么撩人。”
可是我真的有点想绍辅了,我想闹情绪的时候他能安静听我抱怨,惹祸的时候他能正面数落我的不是,回头就把所有摆平,我想喝醉酒的时候,他也能拉开一段距离远观我背影说会一直这么爱着我们。
当天早饭后出发,女生寝室门前聚集了不少拎箱子的绅士,好几个直奔温帝姬而来,我赶紧往边上让让。凭自己的蛮力将行李安置妥当,上车找了位置坐下。姚婷娜和一休早已落座在最角落的双人座椅,她一条腿几乎是挡住了最后一排的通道,见我们上车一个劲儿招呼过去坐。
后排五座便落在了我们头上。
刚上车的躁动,远比我预想的要多,温帝姬挨着最靠边的窗户发着文艺的呆,车上三分之二的窃窃私语都是关于她,艺林浏览过这种场面之后,摸着下巴琢磨:“我们公主的人气一如既往的高。”
我扶了扶镜框,尽量让艺林看到我甩给他的完整的白眼:“你不是她的菜,少在称呼上暧昧了。”
艺林用眼角纹趾高气昂:“那是,人家暧昧起来都是公主甜心亲爱的,到你这儿就是老大,头儿。。。”
我送过去的白眼被一分不少的挡回来了。
拉开架势之后,每个座位上的人都慢慢展开了小心思,嗑瓜子儿看电视,我旁边这三位直接开始斗地主。
艺林曲康斗的正嗨,时不时的要尖叫一阵,又是对掌又是互亲。
曲康一边打牌一边抽空和我说上两句话:“老大,我出来的太匆忙了,什么都没带,到了昌黎帮我买条内裤吧!”
艺林也叫唤:“我也没带,不过不用帮我买,我穿你的就可以了。”
聚众赌博的热情也只维持了半个小时。颠簸了数小时,巴士把我们送到一个叫不上名字的地方之后默默掉头走了。刚下车的脚步有点晕乏,一大群人跟着赵庭艳进酒店大堂,挨个的递上身份证拿自己房卡。赵庭艳像导游一样重复吆喝:“放好行李就下楼吃饭,餐厅就在后面,早到的人才有饭吃。。。”
各人提着行李回房,我这边和温帝姬刚清空箱子,还没喘上一口气,艺林摇晃着脑袋扒着我们房门:“要不咱把房间并了吧,人多也热闹,公主殿下你说呢?”
温帝姬用沉默在表态拒绝。
大堂餐厅,大家自由组合餐桌,艺林急于勾搭女孩子,姚婷娜和一休合体之后就是自由流动,我和温帝姬被吹散到一桌完全无感的人群中,这其中就有赵庭艳。
“诶,曲康是单身吧。”
我瞧了一眼钱金戈:“怎么,你有想法?”
她眼神带着我找到曲康的位置:“他旁边那个茶色头发的女孩儿是我认识的人,不知在哪儿对曲康一见钟情了,我告诉你就是希望你多放他点自由空间,没事儿别老使唤人家。”
“你的朋友看上了我的朋友,你不是应该对我敬畏点么,至少恭敬点吧。”
“你有官印还是怎么的?”
我抿嘴:“玉玺算吗?”
温蒂给我夹了一块黄金馒头顺便靠过来:“陛下,您该用膳了。”
赵庭艳在眼神里深刻演绎了一部深闺怨。
下午四十几个人昂首阔步去爬山,刚到山脚下就军心就开始涣散,过半人停留在山脚下的商铺里买纪念品和小零食。我悠悠往上走,三步一歇息,曲康热身结束,刚展开攀登的架势,在山脚下遇见我,重心长的和我说:“老大,人上了年纪一定要注重饮食和运动,这两件事儿是生命之本。”
温帝姬的节奏甚至也远远超过我,和我打了照面一分钟后便不见人影。艺林摇着大尾巴紧随其后,曲康果然是最了解这相识了快十年的老友:“他是不是打温帝姬主意呢。”
“艺林那等级根本撼动不了温帝姬,她经历过这么多年的体育馆风云,什么世面没见过,再来十个艺林放跟前也就是一个带头套的小丑。”
兴许是温帝姬的魅力在号召,散军们最终还是登顶了。
比预定行程提前了一个小时回去,经过餐厅,回想起午餐的意犹未尽,跟服务员打听了店里的黄金馒头,悄悄走了个后门,大厨开火现炸一盘递让我带着上楼。
距离七点钟的温泉还有接近两个小时的空白。艺林扑克都张罗好了,他们四方位,我抱着金馒头蹲在艺林边上观战,他伸手过来摸索被我一巴掌拍开:“安分点。”
“我就吃个零食,对你没想法。”
我抱着托盘挪到夏歌儿边上:“你还不如对我有想法呢——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发现这么好吃的东西。”
曲康冷笑:“不打烊的奶青算什么,超市的卷筒算什么,一条街的干火烤虾和饭庄的糯米南瓜粥又算什么,你这样说话没经过良心的哦。”
“都爱都爱,但是新欢险胜旧爱。”
夏歌儿不动声色抛话给艺林:“她太瘦啦,正好多吃点油炸食品可以丰满一点。”
我端着馒头不知该如何咬接下来的这一口。
“丰满?”艺林斜着眼睛看我:“有喜欢的人啦?”
他们合起伙来挤兑到这种地步,我只好往后退一步:“那——你们就再每人一个,不能更多了。”托盘刚伸出去,他们约好了似的一抢而空,就连温帝姬默不作声到现在都能稳狠准一把扑倒。
晚上全班一起温泉,比基尼争艳的角斗场。夏歌儿为了空降而来的戴泽,终究错过了这百花竞放的环节,姚婷娜也没能发挥的畅快,走哪儿都有一休时刻给她披外套,一边注意周围不怀好意的目光,一边谆谆劝道姑娘家这样暴露不好。温帝姬纯正的北京血统,深谙于泡温泉穿衣少的规则,只是她穿比基尼仍旧能穿出一种名门望族名媛范儿来。
我和温帝姬坐着闲聊,曲康露个脖子从水里走过来,眼神瞟着姚婷娜,对我说道:“果真是校花级的,到哪儿都能拿得出手呢。”
想到赵婷艳的介绍,我弓腰捕捉曲康的每一个微表情:“你觉得茶色头发好看吗?”
曲康的眼神追着姚婷娜的身影做匀速运转:“茶色好看。”
艺林扑通过来,伏在温帝姬脚边:“还有别的颜色吗?我喜欢明度高一点的颜色,红色,黄色,白色也可以啊。”
因为艺林正是坐在我前面的下一层台阶,所以我一抬脚,还没用上力道,便将他踢下了水。
曲康怯生生的回头看我:“我可什么都没说啊。”
“这不是没对你怎样么。”
酒店的温泉池相对是个开敞空间,一群二十出头的少男少女在水雾弥漫的露天处忙于争艳,除了一阵阵观叹还陆续引来了一些社会人士,这让我略感到不自在,温帝姬看出了我的顾虑,笑道:“要不我们去餐厅转转?”
似乎是听到了黄金馒头和我的胃打招呼的声音。
经过休息室,赵庭燕昂首挺胸而来,不甘示弱的我也拉紧了小腿肌肉。
赵庭燕双手一环胸,在我面前站住了:“你这脱了五公分的鞋,怎么倒像是矮了十公分似的。”
“不比您,踩了一脚茅坑就腾云驾雾了。”
赵庭燕挺了挺胸,看了一眼身后的池子又打量我:“原来你也会在意别人的眼光啊。”
“那也不能为了养别人的眼,学着你把自己脱光了呀。”
“你算很有自知之明了,明白这里不是你的主场。”说罢不留我回复的余地,像个勺子一样奔着饺子锅去了。
我们从餐厅弄来一盘黄金馒头,顺便从服务员那里听来了一个八卦:“这位表小姐纤瘦高挑,面相好看,待人还十分有礼貌,这次带她们班同学过来玩,硬是跟老总拉了七折优惠。。。”
我和温帝姬面面相觑:“她们说的不会是赵庭燕吧。”
温帝姬也不敢相信:“看来是吧,除了性格特点有误会,其他特点都还蛮有指向性的。”
“待人有礼貌——这是天大的误会啊。”
“可能对其他人会不一样吧。”
“我也没挖过她们家祖坟呢。”
“可能是上辈子的情敌吧。”
“怪不得她看陈塘的眼神怪怪的,看来以后还要提防一下这个妖精。”
端着馒头在水吧旁边找位置坐下来,一边说着赵庭燕的八卦一边品味黄金馒头的曼妙。
温帝姬突然正了神色,盯着不远处:“那是钱金戈吧?”
钱金戈和一背影火辣的妹子聊得起劲儿,你来我往的动作已经完全超出了所谓的相敬如宾直奔撩骚等级,我忍不住笑道:“万事俱备,就差赵庭燕的眼珠子了,咱赶紧去找她过来瞅瞅。”
温帝姬拉住我:“还是别了吧,他们也未必就是有什么,你别观望不成还要摔一跤。”
“为了赵班长的正房地位,这个跟头撞在金刚石上也是值得的。”
我挣脱温帝姬的拉扯,昂首阔步走到温泉池最边角,又见赵庭艳调戏起一群青年。我暗自笑笑,正想法子让他们俩撞一块去,细看赵庭艳面色,也不是风花雪月的享受,倒像是被人调戏了。。。
我往后退了几步,从架子上拿了备用浴巾,电话给温帝姬电话一声,随后找到赵庭燕身后位置,坐在台阶上,用浴巾将她正面盖的严实:“聊天儿呢,这几位看着面生,隔壁班的小畜生吧?”
赵庭艳反过来挽着我,哆哆嗦嗦使不上几分力道。
“我们刚和你朋友说待会去一个干净的池子再泡泡,这位同学也一起来吧?”
“您几位放手换吧,我们哪儿也不去。”
“这里人少,你们两个小姑娘独处不安全。”
“合着,您意思是跟您几位一块儿才安全呗。”
“当然。”
我想了想,一般正常人可没底气把话说的这么通透,官宦怕丑闻,富商不缺色,唯独不清不白的人才这样无所顾忌。言语上解决不了的事情,武力是唯一有效的对症下药。
我将赵庭艳往身边揽了揽:“你这姑娘不厚道啊,带着肺结核还答应人家一起泡。”
其中一人说道:“还真是巧,咱们同一种病因,也说不上谁传染谁了。”
“你有病啊?”
对方刚要应着,却又不能应,摇着脑袋:“旧疾。”
“你有病归你的,咱健康着呢。”
对方不接话,四双眼睛,挑衅的,滋事的,旁观的,畏缩的。
赵庭艳一直挽着我的手微微滑了一下。整个人突然慌了神,她抬头确认过是我之后又重新拉住我。
估算时间上差不多,我干脆挑开了说:“暗里话你们听不明白,我就说的通俗点,我这朋友是你们搭进全家老小也开罪不起的人,你们是白面儿和黑道儿吧,同城势力圈还是异地连锁线?在北京城有大过权利的拳头吗?”
对方摊了摊手:“小姑娘说这么多吓人的话干什么,聊不来就不聊喽,二位请便。”
隐约听见隔断后面奔过来的一群脚步声,我就更想显摆了:“不走,今天治不了你们,以后在北京城还有什么脸面出街。”
旁观的那个稍微端正了一下态度,估摸着我一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定是借了别人的光,于是虚眉问我:“北京城,有你什么人?”
“我爷爷的遗像在天安门广场那儿挂着几十年了,你说我是什么人!”
对方仿佛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样,大笑几声后复又挑衅:“那,你想怎么治我们?”
脚步声炸在耳边,钱金戈一点不停顿的跳进温泉池,溅了满池的水花,略过所有人来到赵庭艳身边:“燕燕你没事儿吧。”
艺林隔着水雾几乎是对我喊道:“宣宣,宣宣,你还活着吧。”
我酝酿了这么多慷慨陈词被艺林一句话破功了,我将赵庭艳交给钱金戈,找了一下岸边的人物方向:“挨了一刀,血流不止呢。”
“真的假的,没听金属检测仪发声呢。”
和他这么对话下去,这场子就收拾不了了。
还是曲康得我心:“老大,你怎样,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这问,若是不答,替赵庭艳委屈,若是答了,的确免不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斗殴。决断出一口气为重,正准备再显摆两句,温帝姬跌跌撞撞跑进来,还没找见我人影,隔空大喊:“宣宣,你在哪儿呢,那几个老流氓有没有欺负你。。。”
陆续听见好几声脏话,一群人就跟赶鸭子下水似的往里跳,紧接着就是此起彼伏的肌肉和水面的摩擦声,水花从此再也没有平息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