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若停止,白绮歌听不见自己咚咚的心跳声,看不见他坚定的表情,有什么东西哽咽喉中、心里,酸涩难忍。
铁甲抱在她怀里,他只穿着劲装单衣,那箭若是射出必定穿透他的身躯……她只是枚棋子,值得他在生死一线间用性命来守护吗?
她只是枚棋子吗?
耳畔依稀听见满弦松开“砰”的一声以及箭啸临近,白绮歌闭上眼,紧紧抓住易宸璟的衣袖,贴着温热的身躯近得不能再近。如果箭足以穿透他的身躯,那就连同她一起穿透吧,她受不起这般巨大的代价,受不起他用自己的性命为她换取的生路,要死,便死在一起。
箭啸声戛然而止,抱着她的双臂却没有丝毫放松,连呼吸声都如此清晰。
“保护大将军!保护皇子妃!”铿锵有力的怒喝响彻夜空,是梁宫的声音。白绮歌慢慢睁开眼,拼命祈祷着不要看见任何血光,不要看见他胸口透出冰冷的箭镞。而上天总算待她不薄,抬眼所见,是易宸璟温和的双眸与如释重负的安宁表情。
“还好你没事。”
那样清雅平淡的嗓音听过千万次,唯独这次真实且清晰无比。紧攥的手掌松开,目光越过平整的肩头看到射箭之人被蜂拥而上的遥军士兵围攻屠戮,白绮歌垂首,额头轻轻靠在坚实的胸膛之上。
还好他没事。
他没事就好。
这算是疯魔了吗?放着白家那些亲人的思念不顾,居然生出与他生死与共的想法……可是心里又觉得本该如此,他若是死了,那她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看不见的未来又该如何走下去?将毕生都押在他的帝业之上抛弃所有,她已经没有其他路可走,只能与他一起走下去,走到天涯的尽头,人世终结。
“你不可以死。”筋疲力尽的感觉涌遍全身,白绮歌软软地靠在易宸璟身上,四肢百骸的力气不知都流到哪里去了。
那句呢喃也不知道易宸璟有没有听见,温暖的胸膛忽地撤去,一手揽着脸色苍白的妻子,一手握紧腰际的长剑,遥军主将眸中寒光闪过,冷如冬雪。
“给我杀,一个不留!”
只是险些伤到而已,又不是真的伤到了,何必火冒三丈非要赶尽杀绝?留这些偷袭的人活口或许还能问出点信息,一个不留,实在是不明智的决定。梁宫无奈地摇摇头,狠狠地吐了口吐沫,里面隐隐夹着几条血丝——霍洛河族对付野兽用的箭果真厉害,他穿着铁甲挡在皇子身前被射中胸口,虽然没能没入半分,却生生将他的五脏震伤。
霍洛河族派出从地道潜入后方偷袭的士兵并不多,一阵屠戮过后满地残尸,数一数不过三十具罢了。可就是这三十个人拿着强弓与弯刀,硬是拼死了抵抗遥军七十余人,对比之下大遥伤亡惨重。
“启禀大将军,对面的敌人全部撤退,我军总计伤六百余人,死二百人,顾参军壮烈殉国。”
主将营帐内,易宸璟坐于案前,面无表情地盯着铺开的地形图,下面萧百善、梁宫、陈安等人也都沉着脸不声不响,吃了大亏后的憋闷溢于言表。
“击杀敌军三十人换我军八百伤亡,顾御史独子战死,如何?诸位,还觉得霍洛河汗国都是一群不懂战术的蛮人吗?”易宸璟冷哼一声,推开地图,怒意毫不遮掩,“既然早就发现马蹄踏地声响不对为何不及时禀报?莫参军,你该当何罪?!”
“属下疏忽犯下大错,请大将军责罚。”莫参军跪在营帐中央,头埋得极低,“当时发觉马踏地面传回的响声十分空洞,属下以为只是有地下水脉经过的原因,并未多想,却不知竟会导致我军伤亡惨重,早知如此……”
“早知如此?先前没想到敌人这般狡诈是吗?你们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战士,面对十多年间异军突起的霍洛河汗国怎么会轻敌到不可思议的地步?上次若不是乔大河兄弟二人死守,我军粮草辎重极有可能付之一炬,这次又亏得敌人数量不多,否则现在在这儿坐着的不会是我们,而是霍洛河那些为偷袭成功狂喜的首领!”
行军以来谁都没见过盛怒如斯的易宸璟,然而他说的并无过错。一路走来,身为主将的皇子多次提醒过莫要轻敌,是他们这些自以为是的老将听不进去才导致了如今的局面。
副将萧百善长长一声叹息,正值壮年的面庞上沧桑不尽:“事已至此,大将军也不必过于恼怒,末将已经命人寸寸土地排查地道,这几日不如就先在此安营暂驻,一来防止再度遭遇敌人从地道暗袭,二来也能让三军稍作休息,这一夜偷袭让将士们都累坏了也吓坏了,士气低迷总不利于交战。”
“继续前行无异于自寻死路。传令下去,三军原地休息三日,这期间务必要把所有地道封死,绝不能让霍洛河族再有偷袭的机会。”
“末将领命。”趁着易宸璟与其他人说话的工夫,萧百善偷偷朝角落里端坐的白绮歌看去。年轻的皇子妃不知在想些什么而出神,平凡的相貌怎么也瞧不出她骨子里竟有那般聪慧勇敢。昨晚霍洛河的奇袭幸亏她及时发觉并及时通知才能使众人早有防备免遭不测。难怪易宸璟连出征都要带着她,关键时刻确实可堪与他们这些阅历丰富的老将相比,甚至更加有用。
易宸璟安排好近日事宜屏退众人后,疲惫地伏在案上。角落里白绮歌仍是沉默出神,两人就这样心事各异同处一帐整整半天。
回想起那时挡在白绮歌身前,向来对自己的性命极其珍惜的易宸璟也不禁茫然,他一直对白绮歌似有遮掩的疏离抗拒有所猜忌,按理说不会做出那样鲁莽的行为才对。然而事实摆在眼前不容狡辩,没人拿刀逼着他,是他自己主动将她揽在怀里加以保护的,原因……谁知道呢。
一天一夜都在为战事操心劳累,伏在案上慢慢有了一丝倦意,易宸璟连甲衣都懒得脱,就那样闭着眼睛打算小憩一会儿。迷迷糊糊才休息片刻,忽觉脸上传来一丝凉意,皱着眉撑着疲倦的身体抬起头,眼前是带着丑陋伤疤的平静容颜。
“先别睡,不涂药容易发炎。”白绮歌的指尖轻轻点在易宸璟的脸侧,那里有一道两寸长但并不深的伤口,是被流矢刮伤的。
白绮歌拿着蘸水的白布小心翼翼地替他拭去凝固的血迹,力道轻柔温和,易宸璟实在想象不出她这双手怎么会是搏倒霍洛河野蛮战士的那双——听乔二河说起她如何冷静地制伏敌人时,连萧百善等人都为之感慨赞叹,他也忍不住暗中思考一个问题。
把这么粗暴的女人放在身边真的安全吗?不会哪天晚上她有什么不顺心就一刀捅了他吧?
“你笑什么?”白绮歌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脸,莫名其妙地问道。
“只是在想,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握住脸侧慢慢涂抹疮药的手,易宸璟静静地盯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你的臭脾气我见识过,这样温柔却极少见到,大概也只有在面对你二哥和姓宁的时候才能借光欣赏。”
白绮歌抽回手缩在袖内,砰地把药瓶放在案上:“自己涂——谁对我好我自然就对谁好,你这种人,凭什么对你温柔?”
易宸璟避而不答,侧头慵懒地伏在案上,指了指仅露出伤口的那一面脸颊。
“我对你好不好你心里清楚。”
不好的话,怎么会连命都不要挡在她身前?尽管那是连他自己都未曾想到的事情。
白绮歌重新又拿起药瓶轻轻地在易宸璟的脸上涂抹,沉默良久,见他半天也没发出声响还以为是睡熟了,她轻手轻脚地绕到他身后解开甲衣系带,想要把沉重的铁甲脱下来。身侧的系带都已经解开,半悬的铁甲晃来晃去,稍作迟疑后,白绮歌又伸长手臂环绕到易宸璟身前,打算把最后一道系带解开,冷不防被温热的大掌死死攥住。
“脱了甲衣再睡,沉甸甸的,容易压伤身子。”贴在耳旁轻道一声,白绮歌继续去解那条顽固的系带。
她是把他的故意举动当成戒备了。
易宸璟手上发力一拉,白绮歌吃不住向前的力道又贴近许多,整个人差点扑在他背上,即便还有一只手撑着勉强跪立,过近的距离与易宸璟偏过头打在她面上的呼吸还是令白绮歌感到窘迫别扭。
时至今日,她仍对如何面对二人的关系一事犹疑不决。
“我累了,很累。”不着边际的话出自易宸璟口中,低沉近乎呢喃自语,身子歪向一旁躺卧时连带着白绮歌也跟着倒下。他手一扬,本靠在身后的白绮歌被拉至面前,面对面躺倒于榻上。
时间不过是傍晚,暮色才开始拉开,营帐外人声嘈杂脚步声不断。白绮歌倒吸一口气在易宸璟胸口不轻不重地一捶:“放开,小心有人进来。”
“不管。”几近耍赖行为的大遥七皇子看起来就像个任性的孩子,闭着眼睛把头贴在白绮歌前额,声音中透出深深的倦怠,“什么都别管,我只想好好睡一觉,一会儿就好。”
远离帝都的遥国边境,已经原地驻兵两天之久的遥国征军终于再次启程,不过目标不是正北方霍洛河汗国居所达邦高地,而是稍偏向东片的一处地域。
排查地道的工作整整进行了两天,起初排查十分缓慢,几乎是一寸一寸挖掘翻找,第一天下午时白绮歌琢磨许久后提出可以用渗水的方法排查,萧百善命人从远处拉来五大桶湖水逐片泼在地上,很快地道入口就展现于眼前——鸿雀原这一片地区几乎都是沙砾为主,上面薄薄一层泥土,水浇上去很快便渗到地下。凡是有地道入口用木板隔着的地方都会出现四四方方的凹痕,原因是松散的土质结构使表层泥土都随着水透过木板缝隙渗入更下方了。
利用白绮歌提出的巧妙方法,遥军士兵很快就把附近清理了个遍,总计发现四十六处地道出入口。而后易宸璟一声令下,所有出入口都被泼洒了大量油脂、火药,并拴好火折子,一旦有人推动木板便会促使火折子摩擦起火,进而引燃油脂与木板,堆在旁边的火药罐亦会紧随着炸开。
后两夜,爆炸声不绝于耳,火光缕缕升腾。
经过一天一夜的彻底放松,遥国二十万征军将士精神满满再踏征程,两位阅历丰富的副将萧百善和梁宫紧随主将易宸璟身边,旁侧是一身士兵铠甲女扮男装的皇子妃,白绮歌。
兵行两日,鸿雀原的干燥炎热走到尽头时,硝烟也即将到来。达邦高地紧挨鸿雀原,中间有一条宽阔的长河相隔,一边是数丈高的陡峭山坡,一边是虽有高地之名却明显低洼下去的邻国异邦,这样一线之隔天差地别的景象让白绮歌叹为观止。
“传令下去,三军原地扎寨,没有命令任何人不得随意走动。”易宸璟挥挥手,表情凝重,“萧将军、梁将军,大战在即,原定计划有诸多改变,今晚还请二位辛苦一下来我帐中,有许多东西需要从长计议。”
“为大将军马首是瞻。”梁宫、萧百善齐齐拱手。
放眼望去,辽阔的平原尽头乌云密布,滚滚惊雷不时炸响,竟是一场暴风雨酝酿其中。白绮歌深呼吸,身为特种兵的她经历过不少不见硝烟的战争,这样真刀真枪、血光相搏的战争却是第一次面对,她能熬过战火活下去吗?再悬殊的兵力差距终会有伤亡产生,到最后,她身边又将有多少熟悉的面孔此生不再相见?
失去,获得,一切都如轮回般在历史长河中不停地上演,她挣扎其中,只能做一个过客。
小巧的手掌被紧紧握住,熟悉的温度伴着平和的声音,用尽力气平复她的波涛心绪。
“绮歌,很快就会结束了,什么都不用怕。”易宸璟站在山坡顶端,揽着白绮歌瘦削的肩头,目光坚定,“我们会一起回到大遥,去昭国看你的父母,之后你要亲眼看着我一步步走上大遥帝位,一统天下。”
封疆路,帝业途。那是多少人穷尽毕生都无法触及的,他需要多少年月去完成?她又有多少年华可以等待?白绮歌知道自己劝阻不了他的野心,能做的就只有竭尽全力帮他,哪怕后世提起她白绮歌的名字只会引来骂声一片,说她红颜祸水,说她助纣为虐。名留青史流芳百世谁人不想,但若与所爱之人的愿望相比不过是沧海一粟,不值一提。
她的性格本就如此,宁为至亲至爱碧玉击碎,不为苟且偷生留得瓦全。
白绮歌的指尖轻轻扫过温热的掌心,无声叹息。
“别让我等太久。”
倘若等到红颜消逝、人老珠黄,她怕再没有什么可以留住他的东西,她什么都没有,没有惊世容颜,没有纯洁天真,如果说易宸璟天性多疑患得患失,那么,她也是一样的。
开战前夜,暮色四合。易宸璟避开最后畅饮的众将士们与白绮歌单独坐在营地外,一堆篝火,几条鲜鱼,酒足饭饱后静静靠坐,温度相近的十指交缠,谁也没有谈起近在眼前的烽火狼烟。
白绮歌放下碗,倚在易宸璟肩头,犹豫少顷低低开口:“可以带我一起去吗?我会保护自己。”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提出要一同奔赴沙场了,也不是易宸璟第一次干脆拒绝。他说要在一起生死不离,但不包括危险之处,连他都自顾不暇的地方,谁能来代替他保护白绮歌?宁愿忍受分别之苦,也绝不让她有半点危险。
得到毫不犹豫的否定答案后,白绮歌不再强迫,而是仰起头轻轻吻在他单薄的唇瓣上。
“我等你。”
这吻来得始料未及,易宸璟隐约感觉得到那天夜袭后白绮歌有所变化,却没想到她除了忽然肯接受他的心意外,还……还变得十分主动。
倒也不错,至少说明他们能够彼此相惜了。
“嗯。”他低头回吻,眼前颤动的眉睫令易宸璟喜忧参半。曾经冷硬如冰、恨他入骨的白绮歌终于能坦然接受他。在红绡离世后,他孤寂数年又得到另一份令他动容的感情。然而一路行来,霍洛河汗国表现出的智谋不得不让他多了几分担忧——与那个骁勇而不乏聪慧的民族交战,万一他回不来怎么办?娘亲、素鄢、素娆,那些依靠他活着的人要怎么办?白绮歌又该怎么办?
天地之大,谁能代替他保护他最重要、最珍视的人们?
“绮歌,如果我有什么意外……”
习惯性一拳捶下,白绮歌横眉冷目:“怎么,想让我找个好人嫁了?”
“不。”易宸璟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摸着白皙面颊上的那道伤疤,字字清晰,“如果我死了,我要你陪我一起。无论天涯海角,碧落黄泉,你永远是我一个人的,绝不许其他任何人拥有你。”
白绮歌先是一愣,而后出奇平和地从甲衣内解下短剑举到易宸璟面前。
“你活着,我会努力活下去;你死了,我亦不会苟且偷生。易宸璟,不管面对什么敌人你都给我记好了,你身上牵挂的是两条人命,胆敢轻言放弃我决不饶你,便是到了阎罗殿、轮回台也要找你算账!”
要多狂野的女人才会说出这种话?刚刚聚集起的凝重气氛被白绮歌一瞬击破,易宸璟哑然失笑,捧着她倔强的面庞深深吻下。
这才是他易宸璟的女人,勇敢,坚强,敢做他人不敢做的事,敢爱他人不敢爱的人。也唯有她,能让他在江山佳人之间摇摆不定,眷恋不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白绮歌觉得时间忽然变得缓慢。早晨一个轻吻送别,看着易宸璟大步离去,一整天记不清多少次传来前线的消息,记不清多少次在营帐中心急如焚地来回踱步,直到他带着疲惫的眼神归来,一切才又恢复正常。
与霍洛河汗国已经小小交战不下四次,遥军有胜有败。易宸璟与梁宫、萧百善每夜都要商议至很晚,从中军大帐回到住宿营帐,其他人都要摸黑进入帐内,唯独易宸璟的帐前有摇曳的光亮等候,还有急切深藏的瘦削身影,一碗热茶,一袭暖铺。
她能做的只有这些。
交战第四日,遥军基本摸清了霍洛河族的行动方式与习惯战术,易宸璟将萧百善、梁宫以及几位参军叫到中军大帐商量何时发动大规模袭击。外面传信兵忽然来报,说是大军后部有马车赶来,非要见主将易宸璟不可。
敢这般摆架子直言要见主将的人应该来头不小,易宸璟担心是宫里有什么事,匆匆放下手中的地图来到营地后部。只见一辆奢华却沾满泥土污渍的马车停在外面,驾车的人面目有些眼熟,似是见过。
“车内何人?”长而坚毅的剑眉微皱。
驾车的仆人见易宸璟来了急忙下车磕了个响头,战战兢兢敲了敲车门轻声道:“七……大将军来了!”
马车门“嘎吱”一声被推开,精工细绣的锦衫一角荡出门外,玉珠落盘般清雅的声音中听不出半丝感情:“战中打扰七皇子实在抱歉,只是殿下有非常重要的事必须当面告知,所以——”
“所以,我就不请自来了。”优雅的笑声自车内传来,易宸璟心头一沉,目光蓦地盯向车门。面容精致的随侍走到车外,躬着身手臂平伸,修饰光洁的手掌搭上玉色锦袖,久不相见的面容出现在眼前。
“我有大礼相送,怎么,七弟不欢迎?”
出现在易宸璟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让他在遥远的沙场上也不得安宁的大遥五皇子,易宸暄。
意料之外的人出现在两国交战前线,萧百善等人愣怔半天才反应过来,急忙躬身行礼。易宸璟则阴沉着脸,冰冷的目光寒气缭绕。
易宸暄出现,绝没好事。
饶是心里提防警惕,易宸璟仍不动声色地笑脸相迎:“五皇兄不在皇宫帮父皇忙碌内政,怎么跑到前线这么危险的地方来?可是父皇的旨意?”
“父皇近来龙体安康,许多事也不需要我再代劳,这才有时间穿过鸿雀原来看看七弟你。兄弟一场,若有能帮上忙的地方七弟尽管开口,宫内的事自有我照看着,不必担心。”
“有话到大营再说吧,天气炎热,进去喝杯凉茶。”易宸璟暗中向萧百善使了个眼色,萧百善琢磨片刻会意,趁众人不注意悄然离去。
易宸暄的出现令白绮歌和易宸璟等人措手不及,没有原因,没有理由,易宸暄只说想来前线看看情况顺便帮把手,其他的一概不提。同样是皇子身份,易宸璟也不便逐他离开,除了叮嘱白绮歌尽量不要出营帐与易宸暄碰面外别无他法。
遥国征军驻扎达邦高地后数日,首次大战即将来临。
几次试探性的交锋后,霍洛河汗国率先拉开战线排兵布阵,擂鼓声声,直逼遥国军营。之前的偷袭让遥国损失了不少兵力,那些失去兄弟手足的士兵们咬牙切齿眼红如血,恨不得生生撕裂叫阵的敌人为亲友报仇。若不是易宸璟明令禁止出兵,只怕两方交战早已开始。
不是不想应战,而是无法应战,无论是易宸璟还是萧百善等副将,所有人都没有想到霍洛河会摆出奇阵。那阵型灵活至极,遥军几次派出精骑试图冲破都未果,反而折损不少人马,几人为此愁眉不展心急如焚。
夜里,易宸璟仍伏在案前苦苦思索对策,闲得无聊的白绮歌拿过摊在案上的布兵图凝眉沉思。片刻后笑容舒展,提起笔在某处一点,神态动作宛如早时在敛尘轩他的书房里一般。
“净找些没用的书来看,这‘铁燕阵’是《花氏兵略·六卷守型章》里记载的,其他书籍从未提及,任你翻遍也找不到。”
易宸璟倒吸一口气,他竟忘了白绮歌在宫内时看过不少兵法书,只是没想到她的记忆力会如此之好,居然把这么生僻的阵法都给记了下来,连出自哪里都一一道来。
“这阵法困扰我和几位将军许久,都因为它才久久不敢应战,你可知道要如何破这阵法?”
“铁燕阵破阵法记载在《花氏兵略·九卷破阵式》里,但是并不详尽。”白绮歌微微皱眉,“想要具体的破阵之法还得参考霍洛河那边的细节。这样好了,我把破阵式的布阵草图画出来,你和萧将军他们再根据草图改进。”
“也好,只是辛苦你了。”易宸璟揉揉酸胀的额角,满面倦容,面对白绮歌仍旧强撑起笑意,“这两天我让乔二河寸步不离守着你,是不是觉得很闷?我已经派人去信回宫问易宸暄来这儿的原因,如果不是父皇授意的话,我想再过几天他就不得不离开了,那时随你想去哪里散心都可以。”
在金丝囚笼里半年都过去了,岂会在意这短暂的憋闷?再说有易宸璟在,白绮歌并不觉得有多苦恼,心里积累最多的是担忧。
“易宸暄带来的那个随侍很不简单,看他不声不响的,眼睛里却警惕机敏得很,也不知腹里藏着多少阴谋诡计。还有你别忘了,军中并不是毫无危险,那晚偷听的人至今没有露出马脚,万一这人与易宸暄有所勾结……”白绮歌长长地舒了口气,压低声音,“但愿是我多心了,北征如此重要,他应该不敢轻举妄动吧?”
不掀起滔天巨浪又岂会是易宸暄?为夺皇位,他可是什么都不在乎的。
易宸璟苦笑:“苏瑾琰岂是不简单一词可以形容的?他跟在易宸暄身边多年,既是心腹又是深受宠爱的男宠,宫里上下皆知。他的功夫虽不及战廷却在我之上,在皇宫里负责监视敛尘轩的就是他。”
男宠?白绮歌险些被噎到,这身份实在是……原来易宸暄果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
“别想那么多了,眼下最重要的是攻破敌阵,只要不去接触易宸暄,他也闹不出什么事来。绮歌,千万千万,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要与他接触,懂吗?”
“躲还来不及,与他接触做什么?”白绮歌斜了他一眼,“你把我归入笨人一类了?”
易宸璟浅淡轻笑,攥着纤细的手腕把她拉到自己身前,眸光如清风流水:“绮歌,回去后补给你一场婚宴如何?我想让白家人也过来,真正明媒正娶,从头开始。”
谁也没有说过喜欢谁、爱上谁,他们两个人从恨到彼此相依,许多该说的话该做的事都如同一张白纸,空无一物。易宸璟曾经迷惘过,以为自己对白绮歌的在乎不过是因着她的价值,因为她能辅佐他,为他带来更多好处。可是当他下意识地挡在她身前舍命相守时才渐渐明白,原来这个与众不同的女人早已融入他的血脉,再剔除不掉。
世上最了解他的人不是红绡,而是白绮歌,既已负了红绡,便不可再负她。
白绮歌并没有回答,而是毫无预兆地贴近易宸璟的脸侧,略显瘦削的面颊近在咫尺,鼻息可闻。微愣之余,易宸璟下意识地低头迎去,怎知被她不轻不重咬了一口。他吸了口凉气高挑眉梢,似笑非笑地勾起嘴角,得到的回应却是白绮歌在耳畔几不可闻的低语:
“别说话,帐外有人偷听。”
方才本想回答易宸璟的问题,目光扫过帐篷时却被异样吸引住——厚厚的桐油布与地面相接之处向内鼓起鸡蛋大小一块。困惑片刻,白绮歌猛地明白,那应该是有人在外偷听时不小心踢到帐篷造成的。
易宸璟无声无息地拿起案上的短剑,眼中一丝凌厉闪过。白绮歌摇摇头按住他的手腕,提笔在纸上飞快地写下一行潦草的字迹:
“将计就计,反守为攻。”
“你先去忙吧,军中正是混乱的时候,少不得主将出面安稳。”白绮歌拿过易宸璟手中的短剑缩于袖中,朝帐帘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离开,语气里听不出半点异常,“我不会有事的,我保证。”
“我保证”三个字咬得极重,一语双关,易宸璟纵是不愿也只能放手由她去做。出门前蜻蜓点水似的在温软的朱唇上轻吻,惹得白绮歌白眼横飞。
白绮歌深呼吸端坐案前,提笔描画,凭着记忆一点点将铁燕阵破阵式的图形绘出,直到图快画完了,外面的人依旧毫无任何声息与动作。
“既然来了就进来吧,又不是第一次见面,何必如此腼腆?”余光见帐篷那处突起还在,白绮歌猜测监视者应该还没有走,索性放下笔开口相邀。
无人把守的主将营帐外一片安静,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些许窸窣的响动,紧接着微风涌入,光线顿明,一个人影掀帘而入,带来满帐肃杀之气。
碧色双眸冷光烁烁,显然拥有异族血统的苏瑾琰站在案前俯视白绮歌,近乎妖媚的面庞没有半点变化,仍是那般倾国倾城。
倾国倾城这个词用于男子似乎有些不妥,然而白绮歌却找不到其他词语足以形容苏瑾琰的姿色,或许连倾国倾城四字都无法尽述。翠色如玉的双眸里读不出任何感情,越发显得神秘,令人想要走近一探究竟。瓷白细腻有如凝脂的皮肤让娇生惯养的大家闺秀们也相形见绌。而那精致的五官仿佛出自天神之手,每一寸、每一点都雕刻得恰到好处,多一分则赘,少一分则缺,整合于一起便有了无双容颜,惊为天人。
可惜绝世之美,偏是男宠之身,在易宸暄那样心理扭曲的男人手下必定受了极多的苦楚,因此才落得由内到外的冷漠。不知为什么,白绮歌对苏瑾琰怀抱敌意的同时总有些同情掺杂其中,为暴殄天物感到惋惜。
失神的盯视令苏瑾琰颇为不悦,他侧身避开白绮歌的目光,修长而纤细的手掌落在案上,“咔嗒”一声脆响,惊碎了白绮歌的沉思。她低头看去,案上一青一褐两支细颈瓷瓶骨碌碌地滚到手边,瓶口用软木塞严丝合缝地封住。
白绮歌抬眉仰首,询问的目光看向苏瑾琰。
“这药可保你和七皇子百毒不侵,药效虽不长,熬过十日足矣。”
好端端的给她药干什么?拿过药瓶把玩于手中,白绮歌手撑侧脸勾起一抹淡笑:“只是不知是毒药还是解药。”
“我想杀你没必要这么麻烦。”
“原因呢?易宸暄是你的主子,帮我们对你似乎没有好处。”
“不愿意宸暄得逞而已。”
苏瑾琰称呼易宸璟时都叫七皇子,可见不是个没有礼教的人。按理说对主子易宸暄的称呼应该更加尊敬才是,怎么反而不带半点敬意直呼其名?满腔困惑强压心底,白绮歌不动声色地收好药瓶:“我一直以为你是易宸暄的忠实爪牙。”
“是什么身份与你无关,你只管照顾好七皇子。宫中已经传来消息让易宸暄尽快返回,最快三日最晚十日,这期间他很有可能孤注一掷痛下杀手,你要做的就是百倍小心,易宸暄对毒药的精通远超你们的想象。”似是想起什么可怕的事,苏瑾琰身子一僵,脸色也随着青白三分。
白绮歌深吸一口气,满脑子困惑,抬眸想详细询问,孰料苏瑾琰根本不给她机会,掀开帐帘大步离去,只留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你也别太自以为是,不过是红绡公主的影子罢了。”
谜团深重,风雨欲来。
她重拾笔墨缓缓勾勒,几条荆棘跃然纸上。在荆棘顶端是一片漆黑的墨渍,如看不透的迷雾,更像易宸璟深邃的瞳仁。
他们正在走的是一条荆棘之路,路的尽头是他的愿望、他的天下,是他隐忍多年坚守的目标。也许披荆斩棘的过程中会流血受伤,白绮歌却没有半点退却之意。拨开牵绊,穿透迷雾,总有一天他会成为睥睨中州的王者,而她就是为他斩断阻碍的利刃,那顶荆棘王冠便是染上殷红的鲜血也必须由他来戴才行——唯有他,是她认可的人中之龙。
鸿雀原草原气候十分明显,平时干燥炎热,下起雨来又湿又冷,且天气说变就变从无定数,昨天还万里无云,今天一大早就开始大雨滂沱。
中军大帐里燃着火盆,木柴燃烧的噼啪响声偶尔传来,围拢案前的几个人神色专注全然没有听见,只顾着凝神于小小的图纸上。
“铁燕阵的阵眼在这里。”葱白指尖点了点阵图某处,“两翼燕翅由装备精良的骑兵组成,可活动区域非常广,燕身则以重盾为外层,内层是投掷矛兵,被重重护住的燕心处就是阵眼,指挥中心所在。这个阵型需要的人数极多,燕翅骑兵对体力要求相当高,所以很少有人使用。霍洛河族天生蛮力加之全民皆兵,使用铁燕阵再合适不过了。我军想要突破防线就必须摧毁燕翅、直捣黄龙,而且时间不能拖太长。”
白绮歌的讲解简明扼要又不失详细,梁宫以及几位参军很快会意,多日愁眉不展的脸上也有了一丝亮色。梁宫深吸一口气,平素鲁莽却在关键时刻总会表现优异的他皱眉指向阵图:“前几天我带人试探过霍洛河骑兵部分,都是身穿铁甲手执环刀的强壮士兵,坐骑上还驮着不少其他的武器,每次我们一靠近就会有许多长矛和冷箭射出,手忙脚乱防御时又会被凶猛异常的骑兵攻击,当真是毫无反击之力。”
“铁燕阵纵横交错,燕翅灵活性高,想要扛着压力快速冲击阵眼是难上加难,皇子妃可有具体破阵方案?”
“书中说欲破铁燕须三方齐发,先缚燕翅而后穿心,我想应该是要以防御为首的队伍困住骑兵,再以精兵列纵队直贯燕身阵眼的意思。几位前辈可有什么其他想法?”白绮歌抬头问道。
几位副将参军你看我我看你,摇摇头表示没有。紧接着目光都聚集到一直沉默不语的主将易宸璟身上。
十指交错托着下巴的易宸璟不知在想些什么,眼睛看着阵图,脸上却是极为明显的走神表情。主将的心思不放在战场上如何了得?陈安轻咳一声向梁宫使了个眼色,无奈梁宫天生迟钝,傻呆呆地看着陈安一脸茫然。陈安只得硬着头皮在易宸璟面前晃了晃手:“大将军?大将军可有什么建议?”
“什么?”易宸璟总算回过神来,发觉自己走神后苦笑一声,“抱歉,昨晚没有休息好。这阵图你们来之前我已经看过,想来想去也找不出其他更好的办法,倘若几位都没有建议也只能按书上的记载布阵了。”
“交战之事马虎不得,须谨慎行事。”白绮歌轻声提醒。
陈安点点头道:“反正今天下雨不能出兵,大将军不如再考虑考虑。我和梁将军先去整顿三军,做好迎战准备。”
谁都看得出易宸璟今天心不在焉,上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没人愿意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是而都开口劝易宸璟暂缓发兵。易宸璟也知道自己状态不佳,索性传令三军秣马厉兵,等待天晴后寻个好时辰再发兵。
易宸璟挥手让众人退下,疲惫地揉揉额角,昨天白绮歌向他说明了苏瑾琰的意图,他想了一整晚仍理不出头绪。嘴上说着以战事为重,心里却始终放不下易宸暄,担心又会有什么阴谋陷阱等着他和白绮歌跳入。
“大将军保重身体,就要正式开战了,您要是病倒了谁来指挥三军?”
挑起眼眉抬头看去,竟是参军陈安满面忧色地开口相劝。
易宸璟对善意的劝说避而不谈,反问留在帐中未与其他人一同离去的陈安:“怎么还没走,有事吗?”
“没什么,只是担心大将军而已,属下告退。”
出了营帐,外面大雨依旧,陈安也没披上蓑衣就在雨中黯然长立。
“对不起了,大将军,许多事我也是被逼无奈。”自言自语被风声雨声吞没,并不老迈的面容上显出只有历经波折坎坷之人才有的沧桑,待浑身已被雨水浸湿才叹了口气披上蓑衣,往自己所住的营帐走去。
都是棋子罢了,光芒耀眼的皇子妃也好,他也好,为了各自的目的翻滚在泥潭中不得解脱。就好比在营帐中等待他回复的人,再怎么倨傲终归也是被人束缚的工具,如此而已。
都说暴风雨前总是如死一般寂静,这点放在大遥征军中根本是个笑话。出战前日傍晚,易宸璟神奇般地拿出大量肉食犒劳三军,那些苦了几十个日日夜夜、嘴巴都淡出血的将士们欢声雷动,一时肉香、吆喝声盘旋在营地上空,好不热闹。
合上帐帘缝隙,苏瑾琰面无表情地收拾东西,旁边易宸暄的眉宇间一股煞气冰冷。
“父皇急于召我回宫必是有人通风报信,可惜了大好机会不能亲眼见狼烟四起,这趟远行无异于白费力气。”眼前浮现出易宸璟与白绮歌毫无间隙的样子,易宸暄不禁有丝恼怒,“真想不到白绮歌其貌不扬却有如此能耐,竟能把七弟收拾得服服帖帖,连红绡公主的大仇都可抛之脑后。什么年少将才,也就是个耽于男女私情的废物罢了,凭什么……”
后半句,随着一口温水冲入腹中。
凭什么在异国为质子十年,代表着大遥耻辱的易宸璟总是被人称赞?为什么父皇对弟弟青睐有加而渐渐忘记了他这个近乎完美的儿子?太子贪图享乐不理朝政,是他起早贪黑披星戴月代为处理国事,辛辛苦苦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该有苦劳,到头来还要跟一个才恢复皇子身份三四年的粗鄙男人争夺皇位,难道就没人看看他付出多少又得到了多少吗?
既然父皇有眼无珠,那不择手段夺回属于他自己的东西也就没理由可指责的了。
放下水杯,人前人后截然两面的大遥五皇子一抹冷笑无声:“瑾琰,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没有。”手头动作稍滞,少顷,苏瑾琰淡淡答道。
“是吗?我倒是有句话想要说给你听呢。”两只长颈瓷瓶放在案上,手指一推,骨碌碌滚落掉地。
遥阖殿里瓶瓶罐罐多得数不过来,几乎是随处可见。然而这两只瓷瓶却让苏瑾琰脸色一暗,窄袖之下拳头紧握——这两只颜色特别的瓷瓶,应该在白绮歌手里才对。
“我记得曾经对你提起,这里面装的解药可解除你所中之外数种剧毒,宝贵得很。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此次出宫我要带着它们?”
苏瑾琰没有回答,薄唇紧抿,指节因过于用力攥出吓人的青白色。
看他这副表情,易宸暄十分享受,笑意更深了一层:“身下承欢十多年,你还是不了解我啊,瑾琰。你以为背着我做的那些事神不知鬼不觉吗?的确,外人并不知道我擅于用毒,但是假如七弟与白绮歌离奇死于军中,怀疑的目光还是会集中到我身上,毕竟你我出现在这里是件令人不解的事,我又怎会自招嫌疑?”
温热的指尖拂过柔软的发端,易宸暄弯曲手指猛地一扯,苏瑾琰吃痛弯腰,而后腹部遭到重重一击,他剧烈咳着跪倒在地上,毫无反抗之力。易宸璟看着他冷笑,语气狠毒近乎狰狞:“易宸璟和白绮歌加在一起都斗不过我,就凭你那点歪心思还想自取其辱吗?不妨告诉你,你偷走的那两瓶药并非解药,而是另一种药效极慢却足以致人于死地的毒,不仅那两瓶,他们的灯油中、饮食里我都下了药,无色无味又要借助一定条件才会发作,明天我返回帝都后就再没人会怀疑到我头上了。可惜我是看不到他们惨死了,唯有这点最为遗憾。”
苏瑾琰最了解易宸暄在毒物之上的造诣,他完全相信易宸暄说的话以及可能产生的后果,只是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明天他必须随易宸暄离开。而后日,大遥与霍洛河汗国即将正式开战,一切,将再无挽回的余地。
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背叛,原来只是他人的笑柄,易宸暄那双眼毒辣到足以看穿一切了吗?若是如此,那个人……
痛苦地跪在地上不断抽搐,有着无与伦比姿色的五皇子男宠奄奄一息,除了易宸暄外没人知道,这个武艺高强可冷酷杀伐的绝色男子比谁都脆弱、不堪一击,只消一颗药丸,苏瑾琰就必须如同狗一样摇尾乞怜,在易宸暄的折磨凌辱下苟延残喘。
毒,多美的东西,毁灭敌人成全自己,远胜铜皮铁骨、盖世神功。
“你就在这里熬上一夜吧,我不会给你机会去通风报信弥补失误的。易宸璟要死,白绮歌也要死,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听说心爱的女人香消玉殒的悲痛消息。”
心爱的女人?嗬,都以为他仰慕那个丑陋又自以为是的女人吗?
耳畔的声音越来越远,缥缈如云,体内的剧毒发作令苏瑾琰紧紧蜷曲,头脑混沌仿若置身于另一个世界。
竭尽全力还是帮不到那个人,甚至还不如白绮歌能为那人做得多。他只能默默注视,悄悄仰望,一次次为那人违逆使命忍受极大的痛苦,哪怕被憎恨也要为他扫清霸业道路上的各种阻碍,期盼能有一日看他黄袍加身,君临天下。
为那人,宁弃尊严,不惜性命。
他唯一认可的王者,易宸璟。
帐外喧嚣吵闹,帐内温馨暗香,距离暗藏阴谋的五皇子营帐不远处,主将营帐里一片柔光酒气。
战场便是修罗杀场,有人能完整归来,有些人不得不马革裹尸还,还有些人就此消失于历史长河,连尸骨都寻觅不到。白绮歌不希望这一战会成诀别,说什么也要与易宸璟同入沙场。易宸璟无奈,只得同意,两个人窝在营帐里,良久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