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总还没来吗?”一天之内,这个问题协办方的张天成起码已经问了几十遍了。
“没有没有没有!你要我说几遍啊!电话也没人接。”江粲的助理之一陆桦急得拍大腿,仿佛热锅上的蚂蚁,在接待室的看台上来来回回地徘徊,然而,他除了着急以外更多的是懊悔和自责,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工作人员们争分夺秒抢救倒在雪地里的设备,缺胳膊断腿的已经算是好的了,有的甚至被死死压在树枝和钢板之间,只剩残骸。看着大家冒着风雪辛辛苦苦为自己的失误买单,陆桦对着墙重重一拳。
舞台搭建所选的地方随了陆桦的提议,而否定了江粲的另一个助理陆杉,也就是陆桦的哥哥所设计的“回”字形舞台。所谓“回”形舞台就是展演舞台在场地正中间,观众席围绕着圆形舞台,形成一个同心圆状。陆杉的方案落选的理由竟然是陆桦先他一步和协办方达成协议。张天成赞同了陆桦的想法,充分利用树木的固定作用,紧靠着树一侧,为观众席腾出足够空间。
当天晚上的情景似乎已经可以想见。不堪重负的树枝砸中了舞台四周还未施工完的铁架子,铁架倒向舞台,又碰到台上的各种灯,设备碎落一地,一片狼藉……
“都怪我,我真没用,怎么就没想到天气呢,眼里看到一点这样搭建的好处,就不想想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了!是我对不起老板啊!我该怎么向他交代啊!要是当初听我哥的就好了……”陆桦喋喋不休地自责。
张天成起初还安慰他几句,听他念叨个没完没了头都大了一圈,“哎都已经这样了,你在这叨叨也没用……”
“陆桦!陆桦!出事了!”陆杉下了车就一口气跑到看台,连伞都没撑。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已经够乱的了,你别再吓我了!”
“老板,老板他……昨天晚上赶来的路上,出车祸了……”
陆桦眼睛几乎瞪到极限,双手紧紧捏住他的肩,想说些什么却久久没有声音。
“出……出车祸了?那现在这舞台该怎么办呀!这烂摊子谁来收拾呀!怎么个收拾法呀!我手底下人的工资我问谁要去!这总得有个说法呀!”张天成又是跺脚,又是拍手的,看上去比谁都着急。
陆杉一把揪住他的领口,气到青筋爆起:“你给我闭嘴!到现在了还只想着钱!我老板还在医院躺着,到现在还没醒呢!”
张天成一脸惊恐,吓得蜷缩了起来,连连摆手:“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啊……”
陆桦两眼呆滞地跌坐在地上,嘴里不停地念叨着:“都怪我,都怪我……”
烟山医院。
江艺凝依偎在江母的手臂上,终于有了片刻家的归属感。江母连夜坐车赶回来,倦容满面,手还在安抚地轻轻拍着江艺凝的背,眼皮却再也支撑不住了。江父从没开过口,始终静静站立在隔离门外。
寂静凝重的氛围下,沈子逸显得更加多余,他第一次以这种身份面对两位曾经在学校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校领导,心里仿佛有一万只小鹿在奔跑。他正襟端坐,乖巧得像个幼儿园里被罚坐的小朋友,连手机都不敢拿出来看,怕吵醒了江艺凝和未来丈母娘。
空荡荡的走道里传来踢踢踏踏的皮鞋声,沈子逸闻声看去,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迈着急促的步伐迎面走来。
“你好,请问这里是江粲先生的病房吗?”走在前面的高个子西装男彬彬有礼地向沈子逸询问,沈子逸连忙作出“嘘”的手势示意他小声,却还是不知情地吵醒了一旁的人。站在后面的矮个子西装男立马就认出了江艺凝:“艺凝小姐,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你哥哥的助理啊!以前一起吃过饭的。”
“陆桦。”江艺凝不假思索就脱口而出。
“对对对!你还记得我啊……”陆桦不务正业地在这边撩妹,陆杉看不下去了,厌恶地朝他翻了个白眼就去向医生了解江粲的具体情况了。
沈子逸看了眼陆桦,不觉紧紧握住江艺凝的手。
陆桦还有点眼色,自觉地闭上了嘴。
“你家在哪?”林清籁外出归来,打算顺路去路闻笛家把票取回来。
看到消息的路闻笛心头一紧,条件反射地跑到窗边朝楼下张望,然而空无一人。“不会是她的木鱼脑瓜开窍了吧?她这是要向我摊牌?”想到这里,他激动地跳上床成“大”字型,不过脸上的笑还没维持几秒就又跳出了个新念头:“不对啊,这也用不着来我家吧,她不会是想……”路闻笛脑袋里出现了少儿不宜的红色感叹号,他使劲甩了甩脑袋警告自己不许往下想。谁能想到呢,在对话框里躺着的冷冷的“怎么了”三个字背后有这么一段故事。
“拿票啊,不然嘞?”
路闻笛白高兴一场,相当佩服自己的想象力。“我家在龙湖湾一号,你现在在哪?”
“我正好在龙湖湾东门那个公交站台,五分钟就到。”
“不认识的话就和我说,我来找你。”路闻笛放下手机,环视了一眼房间决定临时开展大扫除。
路闻笛从小生活在单亲家庭,生活自理能力比一般人强很多,因此自己的家也收拾得算得上是井井有条了,甚至比部分女生都干净整洁,举个反面例子,林清籁连宿舍那一小方课桌都乱成一团。
“你迷路了吗?”待路闻笛里里外外都重新打扫了一遍,本来就五分钟的路程,她却迟迟未到。见林清籁没有回复,路闻笛着急得鞋都没换就出了门。
路闻笛下了楼边打电话边四处张望,依稀听到灌木丛小径边有声音,便循声而去。
“姐姐要走了哦,别跟着我啦!快回家吧。”林清籁蹲在地上,脚边紧紧跟着一只棕褐色的卷毛狗,蹦跳着仿佛求抱抱的样子。见它久久不肯离去,林清籁又俯身把它抱起,轻轻顺了顺它头上的毛,“明天再来看你,好不好,粘人精。”
“呵呵,咖啡平时也没这么粘我啊,还和我闹离家出走,怎么见了她就变成小可怜了呢……”路闻笛心想。
“诶,你怎么下来了?”林清籁一抬头正好看见发呆的路闻笛,又朝着卷毛狗挥了挥手,“奶茶,姐姐走喽!”
“奶茶?”路闻笛一脸疑惑。
“哦我不知道它叫什么,这是我给它取的名字,你看它的毛是不是和奶茶一个颜色!”
路闻笛差点笑出声,心里暗自嘀咕:“人家明明叫咖啡。”
看着咖啡摇晃着尾巴又屁颠屁颠地跟着清籁,路闻笛回头就是一个凶巴巴的眼神,咖啡仿佛被命运绊住了脚,瞬间就挪不动那蠢萌的小爪子了。
“其实你不用特地过来跑一趟,我去学校不是刚好可以给你带去嘛。”
“那你刚刚怎么不带下来直接给我?”
“刚刚太着急了忘了……”
“你急啥?”
“……没什么。”
路闻笛开门请她进去时,林清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懒癌患者:“我就不进去了吧,你递给我就行。”
“直接进来就好,不用换鞋的。”
“不了不了。”林清籁连连摇头。
路闻笛不免有些失落,便去书桌上拿票。然而,桌上的票不翼而飞,他翻遍了所有抽屉都没有找到。
林清籁站在门口只看见他一通翻箱倒柜。
“额,不好意思啊,刚刚打扫了一下房间,票不知道被我放哪了,要不你进来等我一下?”路闻笛一脸窘态。
林清籁应声而入,扑面而来的是一种雨后潮湿空气中风吹过的清新味道,似有若无。她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却反而一无所获,不刻意去闻时又始终萦绕在鼻尖,不像是香水味那么鲜明,准确的来说像是和一位穿着白衬衫的少年擦肩而过时,那阵风的味道,干净又清冷。
林清籁闻得浑身酥透,瞬间爱上了这个味道,同时也对路闻笛好感顿生,渐渐入了迷。
“你站那干嘛?”
“没……没什么。”林清籁恍然回过神来,走到沙发边坐下,像个好奇宝宝一样对陌生环境充满兴趣。
“吃的喝的都在这里,你自己拿吧。”路闻笛指了指茶几旁的储物柜,又继续去卧室翻箱倒柜。
打开多功能储物柜,林清籁眼前一亮,上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零食、汽水等等,简直就是个浓缩版的小超市,在家囤零食谁会不爱呢,林清籁的羡慕之情油然而生。
一转眼,她又被一间空荡荡的房间吸引。这间大概是路闻笛用来练琴写谱的地方,单调的布置风格,素色的壁纸,林清籁总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却又记不得在哪见过这种类似的风格。除了墙上斜倚着四把吉他,只有一张书桌,上面井然有序地累着一摞摞书,以及一份正在写的谱子。
猎奇心理的驱使下,她翻开了第一页——“只唱给你听”五个大字印入眼帘,林清籁吓得连忙把它合上,脑海里又自动回放起那天——“我只想和你一起看比赛,也只邀请了你一个人去看,如果我参加比赛,我是说如果,那我也只想唱给你听。”
“你看到了?”路闻笛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林清籁吓得一激灵。
“我……我……”林清籁脸秒变红,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就是写给你的。”路闻笛颇有深意地一笑,“下次唱给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