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果然是孕育舒适感的温床。
装在白瓷蛊里的东坡肉品相极佳,上面浇了一层粘稠的酱汁,红得诱人,香气扑鼻;羊肉粉丝煲咕嘟咕嘟冒着泡。
南明面前放了一碗晶莹剔透的白米饭。
不过,她的注意力倒不在美食上。
“我想想……潜意识系统。潜意识系统其实就是你觉醒了的潜意识。”
“觉醒是什么意思?”
“就是能和潜意识直接交流。”南明干脆地说,夹起一块羊肉,“你有没有收到过潜意识提示信息?”
“有。”
“那些信息只在偶尔的情况下会有,”南明点点头,“而且你没办法主动连接上潜意识。而直接交流就是……和另一个自己对话,并且在深层内在的帮助下,把体内的能给利用起来。”
关瞻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南明心虚地瞟他一眼,埋头一小口一小口地吃饭,吃的间隙也不忘解释:“比如一个人的能值是180,在潜意识觉醒前,这些能只是无用的堆积。但是觉醒后,潜意识系统会把它们用于身体强化、天赋升级……等等方面。”
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关瞻:“怎么样?考不考虑开一下?”
关瞻放下筷子,笑微微地看着她。
“怎么开?”
“获得潜意识和自我连接的一个强化。”南明的脸可疑地红了,“方法挺简单。你只要杀死四只没获得能力的怪物或者一只有能力的……”
“我觉得你在做梦。”关瞻无情地说,“你要不要听一下利弊?”
南明耙了耙头发,把原本整齐的栗色小卷儿弄得乱七八糟。
“你看不出来吗?”她说,“现在的利弊都只是暂时性的东西。别告诉我你看不出它们想干什么。”
“不是很知道。”关瞻说,示意她吃饭,“而且——”
“殖民。”南明没等他说完,“掠夺、主宰——随便你怎么说。我告诉过你它们很邪恶,你自己也知道,你——”
“你到底是谁?”
南明愣住了。
“你到底是谁?”关瞻重复了一次,“你永远在隐瞒身份。我不能够完全信任你,这是第一点。”
“我不是这里的人。”南明立刻说,“我从别的地方来。不过,因为某些原因,我暂时不能回去。”
关瞻抬起一边眉毛:“不是东E区的人?”
南明犹豫了一下:“不是。”
看得出来,今天是别想问出答案来了。
关瞻用指关节敲敲桌面:“第二点,它们目前是主导地位,现在杀它们就是顶风作案。所以,谁也没办法确定贸然行动的后果。”
“没错儿。”南明耸耸肩膀,“但你也可以试着不被他们发现嘛。总之,开了总比不开好。”
这场争论没有再持续下去。
关瞻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窗外已经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他站在窗前发了会儿呆,盯着石板路上的两个背影看了许久——直到那名黑色西装的男士转过头露出反光的脑门,他才反应过来那是默尔教授。
他对面那个提黑箱子的女人身量不高,甚至让关瞻想到了“羸弱”这个词。她周身的气质有些熟悉,甚至激起了他内心的一些恐惧。
她身后站着两名穿保安服的男性。
他们肥胖而苍老,摆出一副卑躬屈膝的姿态。
门被敲响了。
白悦光衣冠整洁地站在走廊上,手里拿着一本书。
“我要早点去教室。”他说,“一起吗?”
5分钟后,细小而冰冷的雨点打在两人的裤腿上,关瞻握伞的手快被冻僵了。
“他们到底是什么东西?”白悦光问。
“怪物。”
“我知道是新人类,”他特地加重了最后三个字,“可是——到底长什么样子,有什么特点,怎么回事……你都知道的吧?”
关瞻格外看了他一眼,停住脚步。
白悦光也停下了。他细长的眼睛流露出自负的光芒,把关瞻从头看到脚。
“我不相信它们说的。”他伸出一只手来,“什么光极能暗极能。我的意思是,它们完全否认了我们的优秀。”
关瞻握了握。
“那你不用担心。”他说,“你有天赋。”
就连教学楼内都水汽森森。
教室门口的墙上多了点东西——一块不知道什么时候粘上去的软木板,上面钉着几排铭刻着数字的圆形铜牌。
铜板上的数字并不连贯,最大的一个是10002。
软木板正对的狭窄走廊被至少几十个人挤得满满当当。
他们聚在一块儿窃窃私语,关瞻捕捉到了“上流人”“父母”“光极能”等等的字眼。
“你父母是普通人吗?”白悦光低声问。
“我妈是上流人。”关瞻说,想到了琳达惨烈的死状,一颗心沉了下去。
“我父母都是普通人。”白悦光说,跟着人群往旁边退,自觉分开一条道。
默尔教授衣冠楚楚,嘴角挂着标志性的诡异弧度。
他瘦长的胳膊随着步伐的节奏轻轻摇晃,像极了一只直立行走的大蜘蛛。
缇娜立刻昂首挺胸,视线急切地追随他。
默尔教授回过头来,和蔼地对她笑了笑:“早上好,缇娜。”
他已经在门口站定了,从怀里摸出一串钥匙和一份纸质名单。
“在进教室之前,我希望各位能够记住自己的号码。”
“白悦光,5号。”
默尔教授笑容里的恶意不加掩饰。他用刻板无波的语调念完了每个人的名字,注视着拿到铜牌的每一个人。
“铜牌后面有个别针。”默尔教授说,“请各位把自己的号码统一别在校服右胸口袋处。”
“这号码有什么用?”人群中有人高高举起手来。
这是个长相有些粗野的男孩,一头漂染的亮红头发钢针一般竖着。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项同学。”默尔教授故作亲昵道。
他示意他们排好队,掏出钥匙打开了教室门。
那个瘦弱的女人正笑意盈盈地立在讲台上,她手里的黑色箱子打开了,教室里弥漫着一股甜香气。
这下子,关瞻一眼认了出来——
正是三天前经历了丧子之痛的母亲,看上去,她已经完全从这种情绪中走了出来。
《物语》打开了,这是今天第一幅被上色的黑白线描——一只有光泽的黑色手提箱。
常用怪物手段—【强效麻醉抑制合成剂】
伪装成行李箱外表的抑制剂,是不是更容易让人放松警惕呢?
可别小瞧它的威力,这种专门用来对付天赋者的东西,不但能够让他们三天不能使用天赋,还能让他们迅速陷入昏迷呢。
友情提示:一次放倒一片哦。
默尔教授已经关上了教室的门。
关瞻低声爆了句国骂,眼皮却越来越沉。
他狠狠咬了一下舌尖,尖锐的刺痛却没有丝毫缓和大脑的强烈困倦感。
视野逐渐模糊,而后一片黑暗。
“你该醒了。”这是南明的声音,“喂,听得见吗?”
关瞻想问她在哪儿,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我推你一把。”南明说,“你做好准备——”
整个人突然向后仰倒,失了重心。
关瞻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喘着粗气。
由于药力没过,他的意识多少还有些恍惚。头顶的小风口正对着他,吹出一阵阵寒气;正前方,专属大型客车的、已经有些脏掉的椅背落入眼帘。
他整个人被以一种怪异的姿势绑在一边靠窗的座位。脖子被金属脖铐铐在椅背上,两只被捆得严严实实、失去知觉的手压在身体后面,导致背部也给硌得生疼。
整辆客车都充斥着紊乱的呼吸声和一些细小的金属摩擦声。
车窗外面是一条有些荒凉的高速公路,路两边尽是些废弃的工厂厂房和长满杂草的荒地,在视野中飞速后退。
“南明?”关瞻小声问,“你在不在?”
“在的。”南明闷闷不乐地说,这声音听上去是从他的口袋里传出来的。
“别问我。我隐形了。”她咳嗽两声。
“我这是——”
“去精神病院的路上。”南明叹了口气,“看外面。”
一窗庞大而坚固的四方形钢铁堡垒占满关瞻的视线。
这恢宏的建筑已经有些陈旧了,最顶上突兀地支棱着几个大字——
东E区第五精神病治疗研究所。
“齐了吗?”一个男声吭哧吭哧地问,“一共是37个——”
“我亲自监管。”女人的声音响起,带着明显的不屑和轻视,“辛苦了,王副主任。卸货!”
有人走上车来,沉重的脚步在车厢的铁皮地面上拖沓着。关瞻连忙闭上眼睛,不一会儿,他感到自己的铁皮项圈儿被打开了,整个人被粗暴地塞进一只布袋。
“现在开潜意识系统还来不来得及?”关瞻小声问。
“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