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的试衣间里勉勉强强挤了三个人,角落堆着一包灰色制服。
衣服里裹着大量带血的餐巾纸、几只损毁的商标扣和一堆非主流红的头发——白悦光伤口未愈,还是忍着疼把项永山引以为傲的红色钢针头剃了个精光,只剩了一头发茬。好在匕首锋利,没费太多时间。
项永山囫囵掸掸新衣服,第一个推开门出去。
“我解开了锁屏密码。”白悦光说,扬了扬女人的光屏,“支付的时候扫虹膜卡就行。里面的定位芯片给屏蔽了,但是维持不了多久。”
一队全副武装的治安督察员急匆匆地冲进超市,将平头项永山撞了个趔趄。西蒙往外面看了看,确信无论是大街上还是警车里都没有中年女人的身影。
“铁定是收容所的人发现咱逃了。”项永山揉揉胳膊。
几人假装淡定冷静,顺顺利利穿过大门后拔腿狂奔。
“还打车吗?”项永山喘着粗气,“全城的司机很快就会全部知道!堕落变异人逃窜,极有可能乘坐交通工具——老白,你特么变三辆自行车得了呗!”
“你特么在大街上骑透明自行车,你不凉谁凉?!”白悦光骂道,“你有种也脱了衣服让我给你变一套啊!”
“分开打车。”西蒙打断了两人的争吵,“我单独一辆,白悦光和项永山一辆。你们俩拿光屏先走,方便付款。到时候通讯器联络。”
项永山没再废话,当场拦了辆车,抢先坐了副驾驶;白悦光选择了司机正后方的座位,余光瞥见西蒙点了点头。
这一趟倒还比较顺利,西蒙迈入花匠那间狭小的“交易室”之后,三人都狠狠松了口气。
“早晨治安督察员来过一趟。”花匠给西蒙倒上一杯茶,“我知道你们……关瞻先生的同伴,是不是?”
三人相互看了看。
“他在哪里?”白悦光试探地问,“具体地址呢?”
花匠点点头,了然于心:“看来他守口如瓶。抱歉,客户的私人信息,我们是拒不泄露的。”
“哪怕是在治安督察面前?”白悦光问。
“在任何势力面前,白先生。”花匠轻柔而坚定地说,“我们永久保持中立。重要的永远是你们的需求。”
西蒙照着关瞻发来的说明念:“我们需要……颠倒者组织的相关信息,并且我们希望可以成为这个组织的一员。”
这个回答好像又在花匠的预料之中。
它轻轻撩起灰色围裙,坐在几人对面:“那么,听好了,先生们。”
从通讯器上得知白悦光、西蒙和项永山已经和花匠见上了面,关瞻一颗心才算放回肚子里,着手研究手中这块奇特的“光屏”。
他按照老太太说的,像“连接潜意识系统那样”连接了“光屏”。
屏幕果然亮起来了,密密麻麻的字符看得关瞻头晕。这些奇怪的字符真的似曾相识,他努力回忆自己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它们,可《物语》突然开口,扰得他心烦意乱。
“您为什么不戴上眼镜?您的智商还在线吗?”
关瞻在心里打了一串省略号给它。
他中断回忆,无可奈何地戴上眼镜。
一行行字符在眼前重组成他看得懂的粗黑色文字——一只翻译器。
关瞻大概浏览了一遍。这是一份专门写给新人看的《组织手册》,里面详细记录了组织规定、组织目标、组织总部及各分部的位置等,甚至还有一份《有关食物及保暖品相关规定》附件。
预料之中的,关瞻看到了一些熟悉的星体名称、外星系名称和诸如“帝国”这样奇怪的称呼,其中最让他恍然的一个词是“莫奈”。
“您感到惊讶吗?”《物语》问。
其实关瞻自己也好奇。说起来,他还真的没有“惊讶”或是“不敢相信”这类情绪。自从那天晚上琳达在他面前发生变异、《物语》从天而降之后,关瞻对于一切新事物的情感就没有那么强烈过了。
可能从那天晚上起,潜意识就接收到了“这个世界不同寻常”的信号。
他没有回答《物语》明知故问的无聊问题,把这份说明翻来覆去又琢磨几遍。
“颠倒者”组织规律到了严苛。每天清晨固定时间早起,固定时间洗漱,固定时间吃饭,甚至是固定时间出任务。每月请短假不得超过三次,请长假不得超过一次。在“不接任务”的时候,每一个人每一天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被安排得清清楚楚。
“像是军队。”关瞻低声评价,想在说明里面找到一些“任务”的具体信息。然而他失败了——这个词语只在字里行间带过几次。倒是各种资源分配问题,洋洋洒洒说了不少。
“每人每天三份中等蛋白质、一杯营养水及限量暖水、饮用水供应。节日及假期内可分配到一份水果和粥。”说明书上如是写道。
水果和粥?这些稀松平常的东西在这里这么珍贵吗?中等蛋白质和营养水关瞻没听说过,但想一想就知道是人工合成食品。
他望着“太空舱”顶部好好想了想。
“你是外星系来的吧?”关瞻问,“你是帝国的产物吗?”
“别把我和那些低劣的玩意儿混为一谈。”《物语》轻蔑地说,“您要知道我是绝无仅有的,我亲爱的主人。”
“帝国的现状你知道吗?”关瞻不想和它扯这些有的没的,直入正题,“组织的所有分部规则都一样吧?帝国的疆域这么大,怎么会缺天然食品?”
关瞻并不擅长天文地理,但是用脚趾头想想,能够进化出灵长类生物的星球怎么可能没有水果和谷物?
完全不合逻辑,也不科学。
《物语》沉默了一会儿,但绝对不是因为悲伤。
“唔。”它发出一个无意义的音节,“关瞻先生体验过外面的天气,可是他的榆木脑袋却对此毫无反应。”
“你是说地球的天气和帝国所有行星的天气一样喽?”
“我是说地球正在步帝国所有行星的后尘,榆木脑袋。”《物语》没好气地解释,“没见过你这么笨的。”
“你可别再告诉我,”关瞻冷笑着说,“宇宙中的几千万颗行星同时发生了一模一样的天气变异。这不可能。”
“……我理解你愚蠢的思维,地球人。”《物语》平静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