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潇潇。”王毅抬手擦掉了嘴边渗出的血丝,笑的自在。
顾潇潇没心思理会,只觉得胃里有重物在翻涌,一阵大过一阵,好像五脏六腑都被狠狠的绞着。那些带着胃酸的食物残渣快要从嗓子眼儿里顶出来了。她捂住嘴,疯了似的跑向卫生间。
“怎么了?”王毅在身后喊道。
顾潇潇蹲在马桶边吐了个底朝天,感觉胃都要被吐出来。她又吐了几口酸水,随变拿袖子在嘴边抹了抹,然后扶着墙颤颤巍巍的走回客厅。
“你没事吧?”王毅的浓眉拧了起来。
顾潇潇径直走到沙发前,动作缓慢的躺了下来,疲惫的闭上眼,对着王毅摆摆手,示意他别再多问。
客厅里正静着,一阵清脆的铃铛声由远及近而来。
顾潇潇知道是“小小”跑出来了,费力的睁开眼,果真看到小小正坐在沙发旁,瞪着杏眼饶有兴味的端详着自己。
经过这几天的时间,顾潇潇已经和“小小”相处的很融洽了。她不由觉得有句老话应该改一下,叫做“日久见狗心”。她本来确实不怎么待见这只看起来凶巴巴的哈士奇,可这几天下来,顾潇潇发现它其实十分通人性,只要你真心待它好,便能收到它的回应。光这一点,就比它的主人强上不止百倍。
“乖。”顾潇潇抬手在它脖子上揉了揉,哈士奇睁着一双异色瞳瞧着顾潇潇,眼神中颇有不解,但还是十分听话的坐着,并没有因为有生人在场就显得烦躁不安。
“是你养的?”王毅指着“小小”问。
“是宛炎养的。”顾潇潇有气无力的答道,始终没抬眼看王毅。她怕自己又忍不住冲上去揍他,而且她知道,他一定不会还手。
“……哦。”王毅小声答了句,声音是那么的微不可闻,“宛炎”这两个字好像一下子成了敏感词汇。
“它叫什么名字?”
“小小。”顾潇潇自己都有点佩服自己了,居然还能这么心平气和的同他说话。她由衷的觉得自己的道行真是越来越深了,越来越像宛炎那个大骗子了。
“潇潇?它叫潇潇?和你一个名字?”顾潇潇刚刚那两个字说的有气无力,王毅没听真切。
“是小……”顾潇潇猛然惊觉,这只狗的名字竟和自己的如此相似。
小小,潇潇……
到底是自己多想了,还是……宛炎刻意为之?
相离莫相忘,且行且珍惜。
脑子里不知怎的,又冒出宛炎书签上的那句话来。
她苦笑:自作多情终究是该遭人鄙夷的,但自己偏偏天生就是这种该被人鄙视的人,要是现在有力气的话,非狠狠的抽自己两个大耳瓜子,妈的。
“你刚刚……怎么了?”王毅一直把顾潇潇当妹妹看待,话题绕了好远又绕了回来。
可顾潇潇怎么觉得他这话里有话呢?
她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正看到王毅那带着五分担忧,三分羞赧,两分迟疑的表情,霎时间就明白了……
王毅这老实人,八成是以为自己怀了宛炎的……我呸!顾潇潇在心里狠狠的啐了一口,随口搪塞道:“都怪你们餐厅的饭太难吃了,你也看见了,吃的我都吐了。”
王毅先是一愣,然后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干笑了两声。
其实顾潇潇也不知道自己方才是怎么了,只是听了王毅那一席话后,觉得心里似有千斤重,难受的紧。现在想想,还有点可惜呢,二十五块的外卖,就这么糟蹋了,唉,真败家。
“哦,你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会来曲水转行送外卖吗?”王毅十分笨拙的支开了话题。
顾潇潇正好也挺好奇的,接话道:“嗯,你说说。”
王毅扭捏的搓了搓手,带着点羞涩,说道:“我就是想在还走得动、干得动之前,多尝试一些职业,多走一些路,多看看这个世界,找到一个最适合也是自己最喜欢的生活方式。”
顾潇潇睁开眼望了望,王毅平凡的五官此刻显现出一种耀眼的坚定,让顾潇潇觉得有些羡慕。
可以无牵无挂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是一种幸福。
“王毅。”
“嗯?”
“对不起。”
“啊?”
“嘴还疼吗?”
“哦。”王毅碰了碰嘴角,然后像是被电到了一般,飞快的缩回手,憨笑着说:“不疼,一点都不疼。”
顾潇潇见他这样觉得更加抱歉了。自己不该伤他的,毕竟他那时候还小,犯犯浑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伤害的人是宛炎,除了他,别的谁都可以。
宛炎,你跟人家王毅学学。说谎的时候不要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起码……起码也要露出点马脚吧,不然我怎么知道你是骗人的呢?毕竟,不是谁都像你那么聪明啊……
“你再给我讲讲宛炎小时候的事吧。”顾潇潇幽幽的说道,仿佛是个要求大人讲睡前故事的蛮横小孩儿。
“嗯!”王毅重重的点下头,用低沉的嗓音讲述道:
我从生下来就和宛炎是邻居。不过,嘿嘿,我直到上了小学才知道他是个男的,他长得太女气了,又不爱剪头发,很容易就被认成女孩子。
那时候,附近基本上家家都生的是男孩,女孩少。大家都以为宛炎是女孩,好多小男生都喜欢他。有的还冒着被爸爸揍的风险,摘家里种的花送给他。但是他总是不爱说话,也不爱笑,除了几个胆大的孩子喜欢逗他,其他的小朋友都不想靠近他。
后来,到了小学,孩子们有了男女意识,这才知道,宛炎原来是男孩子。很多本来暗恋他的男生,都恼羞成怒,动不动就捉弄他,往他头上插朵花,在他背后贴小纸条……
有一次,语文课上,大家学《木兰辞》,里面有一句“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雌雄”,大家都拿眼睛看宛炎,宛炎冷着脸跑出了教室,老师整整一天都没找到他……
王毅有意无意的说着,顾潇潇字字句句都听得真切。每个字眼都是一把利刃,直直的插入她的心窝,好好的一颗心变得血肉模糊,千疮百孔。
她似乎明白了,自己和宛炎的差异到底在哪里。
从小,顾潇潇的家庭虽不富裕,但一直很美满。妈妈虽爱有事没事就跟爸爸抬杠,但是顾潇潇心里明白,他们那是闹着玩儿。她有很多朋友,她是孩子里的头儿,大家都听她的。在学校里,老师也很喜爱她,让她当班长,班里的小朋友对她很敬畏。
这所有的一切,都正好跟宛炎相反。
她可以想象到,当她额上贴着老师奖励的五角星,被妈妈抱在怀里亲吻的时候,宛炎正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眼前是继父步步逼近的丑恶嘴脸,随着而来的是一记用尽全力的响亮耳光。
“啪”一声。
宛炎的左耳便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试想,诞生于地狱的男人又怎么会和生长于天堂的女人相爱呢?这之间的距离,足以用光年来测算。就如同,我是麻辣小龙虾,而你是一颗洋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