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炎斜倚在颜色雪白单一的病床上,目光落在顾潇潇瘦弱的背影和颤抖的肩膀上,心没有来的一抽,像是被人紧紧的攥住了,呼吸都困难。他想了下,在遇到顾潇潇之前,自己似乎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种感受了。那种没有心只是行尸走肉的生存状态,似乎,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被她终结了……
他想下床,却发现走不了,手上还戳着针打着点滴呢……额,算了,这就这样吧。这家伙死要面子,肯定不会乖乖到自己怀里来哭的,这样远远的隔着也好。
他把那只打了石膏的手臂从被子里拿了出来,想利用伤手来博取同情,增加表白成功率。他抑制住狂跳的心脏,装出一副淡然的样子,冷冷道:“顾潇潇。”
“哈?干嘛啊……”声音带着哭腔。顾潇潇赶紧抬手擦了两下眼眶,还是背对着宛炎。
“你转过来。”宛炎语气中带着点恼怒,觉得自己被忽略了:这家伙,居然敢用屁股对着自己!
“你要我转我就转啊,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顾潇潇嘟哝了一句,然后默默的转过身。
。
宛炎这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些,但心脏怎么还是跳的这么快呢!什么情况!自己明明没有心脏病的!
他半垂着头,偷偷揉了两下被角,然后像是下了决心一样,猛地抬头,目光正撞上顾潇潇。
“问你一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怎么有点像审犯人?
顾潇潇懒得搭理他,懒洋洋的蹲下来穿好拖鞋。自己居然傻乎乎的一直忘了穿鞋,唉……急的脑子都短路了,都怪这个冰山脸。
“你认真点啊!”宛炎急了。
顾潇潇穿好鞋,顺势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随意的翘起二郎腿,一扫刚刚的委屈样,双臂抱在胸前,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宛炎舔了舔略显干燥的嘴唇,长睫半合。在灰暗的灯光下,看起来就像两只振翅欲飞的黑蝴蝶。
“你三年前说的话……还作数吗?”
“啊?哪一句话啊。”
“你说,那个林西子的朋友,那个算不上顶好但还不错的女孩子……”宛炎有些吞吐,一向镇定自如的他也有这等慌乱的时刻,竟紧张的睫毛都在轻颤。
顾潇潇恍然想起,三年前那天,新年伊始,从自己嘴里说出的那些蠢话:
“林西子有个好朋友,她认识你。”
“她是个还不错的女孩子,虽然算不上是顶好的……但是……这么说吧,她长得还行,反正算不得丑,能带着出去的那种;她会做饭,而且做得很好吃;她还挺会做家务的,拖地扫地什么都会;她……”
“哦,对了对了,她身体很好,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很少生病的。”
再蠢好歹也是曾经的自己。
顾潇潇望了望宛炎,他白皙的俊脸上不知何时泛起了淡淡的绯红,耳阔好像也有点红,从没见过他这副样子呢。顾潇潇弯了弯眼梢,完全忘了方才的问题。
“怎么不说话?”
顾潇潇猛然惊醒,“说……说什么?”
宛炎僵硬的抽了抽嘴角,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顾潇潇看着他不断变色的精彩脸色,觉得好笑极了。
空荡的病号服下,宛炎的胸膛急剧起伏,又渐渐平稳下来,最终抬头,深邃的眼睛望向顾潇潇,开了口,语调轻缓,充满柔情,这是顾潇潇从没见过的宛炎:“你说喜欢我,现在还作数吗?”
顾潇潇的脑子“轰”的一声炸开,大脑迅速充血,从脖子开始一直红到了耳根子,毛茸茸的脑袋看起来活像个熟透的大番茄。
她觉得自己此时的心境用小鹿乱撞来形容已经是远远不够的了,起码得是“巨鹿乱撞”!而且,胸腔里那个活泛的小东西简直快要破体而出了。
她不可置信的看向宛炎,对上他清亮的眸子。这一刻,她觉得什么骄矜自持,什么自尊自爱都不重要了,那些劳什子通通给老子滚蛋!她像是一下子撕掉了伪装的极好的成熟面具,露出了底下那张依旧纯真鲜活的脸,一如当年。
她极其郑重的点了点头,一下一下,每降低一个角度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宛炎笑了,第一次完完全全的笑,嘴角连带着眼睛一起笑了。
“顾潇潇,我们在一起吧。”宛炎的声音里鼻音突然重了许多,眼眶有些泛红。
“好。”顾潇潇同样,声音都哑了。
微凉的晚风从半开的窗户斜斜的飞了进来,吹皱了那片不知名的心湖。
“好好,小兔崽子能耐了!”房门一下子被推开,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太太坐着轮椅被人推了进来。
“奶奶,您什么时候来的?”宛炎吃惊不已。
顾潇潇刷的一下红了脸,心说:自己刚刚和宛炎的矫情画面都被这个老太太看见了?妈呀,丢死人了!这年头的老年人怎么都这么为老不尊啊,还学人家偷听墙角,节操都去哪儿了!
等等,不对,宛炎刚刚叫她……奶奶?
顾潇潇瞪圆了杏眼,瞧着笑得跟花似的老太太。
“……奶奶?”不知怎么得就给说出来了。
老太太受宠若惊的看了顾潇潇一眼,自己转动轮椅,向顾潇潇靠近,牵起她的手按在手心,开心的像个孩子:“诶……好孩子,奶奶不认那个小兔崽子,也要认你,我的好孙媳儿……”
奶奶,你的逻辑……好像有点问题……顾潇潇傻眼。随机有反应过来,我呸!怎么就被绕进去了,连奶奶都叫上了。
老太太虽然嘴里小兔崽子小兔崽子的叫着,心里还是心疼不得了,转着轮椅到宛炎床前,看了看宛炎包的跟粽子似的手臂,皱起了眉,柔声问道:“疼不疼?”
宛炎笑着答:“不疼。”
老太太用手指狠狠的戳了几下那团白乎乎的东西,疼的宛炎丝丝抽气。老太太板了脸:“还说不疼,小东西,开车也不小心点,没死算你命大!”老太太说话中气很足,听得顾潇潇都心拎拎的。
宛炎腼腆的勾了嘴角,不语,乖乖的听着老太太责骂,那笑容却很甜蜜。
顾潇潇忽然想起,宛炎的父母亲都不在了,这位老太太又是谁……难不成是宛炎继父的母亲?不可能,如果是的话,两人之间应该有不共戴天的仇恨啊,怎么还能如此真切的互相关心呢?
心中的那个问号似乎越来越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