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在那一瞬间停止了变化,不知是坏了还是怎样,不过还算应景。
顾潇潇嘴边噙着笑意,静静观察宛炎此刻脸上所有的细微表情。
事后,她回想起来,觉得那天的自己诚然是前所未有的迷人,像极了电影里的坏女人。
都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其实这句话要反过来才对。
宛炎盯着那张躺在木盒子里的小照看了会儿,喉结上下滚动。
他说:“你都知道了。”
顾潇潇清清楚楚的听见了心脏急剧下坠的声音。
她仰起头,环视了一圈这间尚算豪华的包厢:澄黄富丽的繁花壁纸,状若星河的硕大吊顶,连桌子腿和椅子腿都周到细致的包上了金色布料,顾潇潇觉得那布料比自己身上的还高档。
她半张着樱唇,小巧的舌尖轻轻顶一顶上颚,尖锐的词句霎时如洪水猛兽般奔腾而出:“这地方不错吧?当然,这是站在我的角度。以颜编剧的高贵审美和阅尽繁华的犀利眼光来看,就不一定了。不过,这已经是我能请的起的最好的地方了,你说我物质也罢,势力也好,已经无所谓了。
反正我这人在你眼里就是个假人偶,如果不是顶着一张和她相似的面容,我又怎么可能引起你的注意,和你相处这么多时日呢?”
宛炎静的像一汪湖水,玉雕似的凝视着顾潇潇。
她烦躁的揉了揉短发,苦了张脸,话锋一转:
“嘿,你说说,我是不是蠢得还挺可爱的。误打误撞的剪短了头发,正好和她更像了。哦对对对,我想起来了,三年前你就拒绝过我一次,后来我剪短了头发,你又主动要跟我在一起,这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是托了她的福呢?将来在地下和她相见的时候,我是该匍匐在地向她致以深切的谢意还是该匍匐在地向她致以深切的谢意呢?”
她笑瘫在桌上,尖尖的肩胛骨小山似的,不停颤动着。
宛炎很想伸出手轻轻拍触她裸露在外的后背,手却僵硬的悬在半空中,怎么也下不去。
潇潇,我在你眼里,就真的这样不堪吗?
顾潇潇抬起头,抓起酒瓶就往脸上倒,宛炎不知道她有没有醉,只看到殷红刺眼的液体涌过赭色的酒瓶,全都灌在了她的两眼之间,好像还有一些流进了眼里。
他想阻止,可是已经迟了。
看得出来,她很痛苦。夸张的牵扯眼部肌肉,双眼紧闭,睫毛一个劲儿的颤抖,像两只受惊的小蝴蝶。
她睁开眼时,猩红的液体恰巧从眼角流出,像极了血红的泪。
他知道,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
他不想再做无谓的解释,也不敢伸手触碰她,他不知道她接下来会做出什么更加出格的事情。他唯一能做的,是找个她信赖的人将她带走,看不到自己,她就会平静下来。
十分钟后,谢靖尧抱起烂醉如泥的顾潇潇,用一种复杂且十分奇怪的眼神望着宛炎,里面包含了愤怒、疑惑、憎恶,甚至还有一丝丝的……感激?
谢靖尧带走顾潇潇后,宛炎拿起盒子里的照片,无意中发现盒子竟然是空心的,手一用力,第一层的底部便陷了下去,他取出盒子的第一层,露出隐藏的第二层。
里面躺着一只摔坏断裂的钢笔,以及家里的钥匙。
顾潇潇曾经对宛炎半开玩笑的提过:“如果有一天我把家里的钥匙还给你,那我一定不是人死了就是心死了,而且是死的透透的那种,永远也不会回头了。”
她从一开始就预料到了结果,所以才会说出这番话吧。
买单的时候,服务员说已经结过账了,是和他一起的那位女客人。
她提前结了账,她知道自己不会神志清醒的走出这间包厢,她预料到了后来的一切,她自以为无比清醒……
宛炎恍然,或许自己和潇潇都认为自身是这场如昙花一现的爱情当中的先知,自以为自己知晓很多对方不明了的秘密。其实,我们不过都是上帝手中的玩物,不得参透人生这盘棋。
自己写了那么多剧本,塑造了那么多性格各异的人物,他们有着各自路径完全不同的人生,自己是那个世界的造物主,在那个世界里随心所欲,指点江山,简单的一笔就能操控角色的生死。
而在现世里,你、我、他又正如这些渺小的角色,如蝼蚁如浮游。
他觉得自己像是个被牢牢缚住的可悲的智者,看清了这一切又能怎样,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心爱的女人在他人怀中酣睡。
不过,这样对她来说也好,总好过在自己身边肝肠寸断。
爱情是杯味道醇厚、回味悠长的苦酒,它层次丰富、历久弥新,只有咬牙捱过了最苦涩的一段,方才能品尝到它馥郁的芳香。遗憾的是,那段苦涩的时光往往尤其漫长,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无法度过……
话分两头。
谢靖尧拎着一大包吃的用的回到公寓时,床上已经没了顾潇潇的身影。绵软的枕头凹陷着,被子上还残留着温度,看来人刚走不久。
他站在落地窗前,向下看去,正好望见她的背影,单薄的好像随时会被风刮走。
事情就是这样,她或许碰巧坐了另一个电梯,所以才和自己擦肩而过,当自己乘的电梯叮一声停在这层时,她刚好到了一层。
她走的不算快,如果自己现在冲下去,肯定来得及,完全可以追上她。
但是谢靖尧没有这样做。
她现在需要的不是自己,她也许会回雾江去找林西子,也许会到顾爸爸顾妈妈的身边,也许会跑到某个谁也不知道的穷乡僻壤呆一阵子。
总之,她会好好活着。对这一点,谢靖尧坚信不疑。
他抽了几支烟,烟燃尽的时间里,他抽空给宛炎打了个电话,他告诉宛炎,顾潇潇已经不在他这儿了,他还告诉宛炎顾潇潇所有可能会去的地方,说完这些,他在烟灰缸边掐灭了第五支香烟。
他知道宛炎不会问他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些,所以他准备先挂电话。挂断之前,他听到宛炎说了句“谢谢”,而后耳边就是一阵嘟嘟的忙音。
他居然在自己之前挂了电话!
妈的,这种时候还抢老子的风头,冰山脸,老子咒你和顾潇潇那野蛮人生一足球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