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爱在梦的另一端,无法存活在真实的空间。——《回到过去》
《八度空间》周杰伦2002年十首,此文小标题皆为专辑内歌曲名,按原顺序依次写下。
一、半兽人
有一天,很多人显出了原型。
谁也没有想到,平时和蔼可亲的大妈会变成一条蟒蛇,平时温文尔雅的大叔变成了猛虎,平时温柔可爱的小文变成了一只巨大的蜘蛛。
木水四没有变形,他属于幸免的少数人。
地球变成了动物园,这是公元前2015年。
还没有变形的人们坐在一起开会。
“我们必须查明原因。”会议主席说道,摆出一张忧心忡忡的脸。
“是的,查明。”这个人刚刚说完话,忽然变成了一只巨型老鼠,事情总是来得这么突然,还好老鼠兄很懂礼貌,它立刻退席。
“是转基因技术出了差错。”木水四歪着个头,用手顶住太阳穴,他好像快睡着了。
“其实,所有人本来就是各种动物。”
“可是你的转基因技术剥掉了人的外形,大家是经历了几百万年才修出了这个型。”木水四腾空而起,原来他是一只秃鹰。
秃鹰没有老鼠那么礼貌,它用爪子抓住了会议主席的衣领。
一个人,一只鹰,飞过一座大山,穿过一片白云,消失不见。
二、半岛铁盒
鲁宾斯坦弹奏着肖邦的《夜曲》,每一个音符都敲进听者的脑袋。鲁宾斯坦当然知道我们什么时候会被塞满,所以他总能在我们爆头之前卸掉一些音乐。
小文在书架上看到一本名叫《半岛铁盒》的书,她踮着脚尖伸出手臂,恰好够到了书的边缘。
“同学,这本书不能随便打开的哦。”木水三已经准备很久了,他在离小文不远的地方假装翻阅杂志,似乎是一本军事杂志。
“为什么不能随便打开?”小文看着木水三,她的眼神中居然没有一丝防备。
“相信我,你需要做好心理准备,这里面有一个暗号,是一个秃鹰和人的图案,如果看到了这个暗号,那么……”木水三有点编不下去了,他根本没有看过这本书,“那么,就要接受使命,是的,就是这样。”
小文笑了,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无稽之谈,她打开书的封面,“好重啊。”
“铁做的,不然怎么对得起这个书名。”木水三在一边思考该如何继续扯下去,怎么说也得把电话号码弄到手吧。
“啊!”小文尖叫一声,差点把铁盒掉在地上。
“怎么了?”木水三赶紧帮忙扶住了书本。
“你看,2015页。”小文指着书本的右下角,“这明明就应该是第一页呀,怎么会这样?而且这个书最多也就300页。”
“不,你看,前面还有一个‘-’号,是负数,负2015页。”
“‘-’出现在页码是不正常的,页码哪里有负数的。”
“页码的‘-’应该是数字的左右两边都有,这里却只是左边有,不正常哦。”
小文笑了,这有什么好一惊一乍的,出版社和读者开个玩笑而已,“我知道了,这个叫后现代文学。”
木水三也笑了,笑声有点冷,小文听不出他的笑声是什么意思,她随手往后翻过书页。
一个人一只鹰,就是这么一个图案。
“你看页码。”木水三全身发麻,他想起刚才自己说过的话,还想起刚才自己莫名其妙的笑。
“2015。”
三、暗号
1880年的一天,爱迪生把一只芭蕉扇的边缘撕开,抽出一根普通的细丝,他将这根细丝碳化,制出了人类历史上第一个白热灯,竹丝灯。
1908年,钨丝取代了竹丝,电灯正式在世界上大放异彩,爱迪生是伟大的发明家,可是他不是哲学家,更不是小说家。
木水二的偏头痛又开始发作了,他独自坐在摩天大楼的天台边,望着城市的一片灯海发呆发愁。
时空由光组成,我们的世界,就像投影仪的画面被投放在屏幕上,只是一些光而已。
爱迪生每天工作十九个小时,不辞辛苦发明了电灯,他知道电灯将改变世界,可是他没想到会改变得这么彻底。
远处摩天楼的灯塔向天空扫射着蓝色和绿色的光芒,将夜晚切成满天碎片,那灯塔就像一个摇头晃脑的巨人,木水二的头更痛了,他真想变成一只秃鹰,飞过去和灯塔决一死战。
“明天早上,地球就要脱离轨道了,因为地球本身发出太多不正常的光,可是所有人还在浑浑噩噩歌舞升平。”木水二只恨自己先知先觉,为什么要先知先觉?有什么意义吗?能改变什么吗?
木水二感到绝望,蓝色和绿色的光芒在引诱着他,用仇恨做成诱饵,终于,木水二向前跳去。
三十层的高度,足够木水二完成一个飞翔的梦想,不,他真的飞起来了,他变成了一只秃鹰。
世界上所有的山谷都震动了,无数的煽动飞出无数的秃鹰。
木水二的变形是一个暗号,或者,木水二的跳楼是一个暗号,或者,木水二的偏头痛是一个暗号,或者,木水二这个名字就是一个暗号,或者,木水二的出生就是一个暗号。他的身体,他的面貌,他说话的语调,他脑袋里的各种胡思乱想,他喜欢穿的衣服他喜欢的球队他暗恋的女孩,就是说,他的一切都仅仅是一个暗号。
总之,发出了暗号,所有的城市的摩天楼的灯塔都被秃鹰破坏了,秃鹰们战胜了那些摇头晃脑的巨人,秃鹰们拯救了世界。
清晨,人们依然看到太阳从东方升起,只是路上广场上平房的屋顶上,多了一些秃鹰的尸体,木水二瘫倒在公园的长椅上,他的偏头痛还有一些,现在最不舒服的是全身酸痛了。
四、龙拳
他们是颓废的一代。
他们成天抱着破木吉他在地下室尖叫,他们一共五个人,所以一个针管要给五个人使用,每个人只能推进五分之一的冰毒。
木水一是他们的老师,说起来木水一也才二十几岁,不过当这几个中学生的老师已经可以了。
做老师的关键不是年纪要比学生老,主要在本事。不过木水一并没有本事,还好中学生要学的是颓废,木水一是很颓废的。
这个颓废首先体现在外表,头发当然很长,衣服和裤子当然很破,口袋里当然不能塞手机,钱包里当然什么都没有,花钱一定用现金。
木水一上课还用教材,教材只有老师有,就是一本杰克凯鲁亚克的《在路上》,这书前些年还拍成电影,网络上还有完整版与和谐版两种。
“生活就像一条被摩托车碾过的死狗。”这是木水一的开场白,这句话《在路上》里面没有,木水一忘了是从哪一本书里看来的,“一次一次一次地碾过,碾过的瞬间死狗会动弹一下,可是不要就以为它活了。”
“生活就像一条被摩托车碾过的死狗。”五个中学生不整齐地喊一遍,上课前和老师打个招呼。
“今天讲小说的写法,什么是颓废的写法?”木水一随手翻到讲偷车贼的一章,于是他说,“就像偷车一个样。”
“偷车是什么样?”一个学生问道。
“嗯?嗯。”木水一抓着头发随便思考了一下,“是这样的,就是,你要让读者就像车被偷了一样,什么样呢?他会到处看看,认为自己肯定是把车停在了别的什么地方,当然他找不到,后来他可能会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开车出门,当然,当他回家还是没看到自己的车时,他就当自己从来没有车好了。”
“不明白,你能不能把两者关系扯近一点儿?”
“悟性太差了,总而言之,就是不能给读者留下什么,还要带走读者原本的,这就是颓废。”
木水一对自己的扯淡很满意,他开始给学生发冰毒,这些学生之所以爱戴他,全是因为免费的冰毒。
木水一其实根本没有钱买这么多冰毒,还免费提供给学生,其实针管里都是葡萄糖,反正这五个学生都没打过真的,所以假的就是真的。
木水一发现这五个学生的时候他们正在流浪,十三岁出门远行,从山里跑出来,他们不愿意回去,说是来寻找自由,可是举目四望,哪里有自由这个鬼东西。
木水一给他们饭吃,给他们补充葡萄糖,给他们上课,木水一想,颓废的一代也得培养下一代呀。
等他们长大一些,就可以不管他们了,木水一之所以要管他们,是怕他们被挖了器官,他听说现在有些人专门做这种器官生意,这还是很上进的生意。
木水一记忆力不怎么好,所以他在那本教材的最后写着一句话,“离开他们的时候,告诉他们冰毒是假的,颓废是假的。”
龙拳呢?龙拳是木水一的摩托车,前段时间被偷了,那天他开摩托车去超市买黄瓜,摩托车没有锁,结果出来就找不到摩托车了,他以为自己把车停在别的什么地方,可是到处都没有,于是他握着一根黄瓜走回了地下室,就当自己从来没有摩托车好了。
五、火车叨位去
木水二从长椅上爬起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了小文。
木水二滚到了地上,然后站了起来,他觉得自己要散架了,昨天夜里他作为一只秃鹰在空中盘旋,绕了地球一圈。
他觉得自己飞了十年,其实只是一夜,最后他一头撞在一面玻璃墙上,回到了原点,打回了人形。
卡夫卡说一个笼子在等待一只鸟,木水二觉得,一面玻璃墙在等待一只秃鹰。
小文已经快走远了,木水二忍痛跟了上去。
木水二只是看见她的背影,至于她长着怎样的一张脸并不知晓。
木水二觉得自己喜欢上她了。喜欢一个人,有时候只是因为一个人的名字,有时候只是因为一个人的一个动作,有时候只是因为头发恰好被风吹出的弧度,总之,就是一个暗号和另一个暗号对上了。
木水二觉得小文和其他人有点什么不同。当然,每个人都和每个人有点不同,但是小文的不同超过了人类的极限,她所走过的路好像都留下一根细丝,无形的丝。照此推论,最后岂不是要织出一张无形的网。
木水二在她的丝上行走着,他忽然想起有首歌叫《丝路》。
该不该走到她前面去?看一眼她的芳容,也让她看一看自己,可是想到自己会被看到,木水二放弃了。没有被看到,就不会在她的世界里存在,在别人的世界里存在是一件尴尬的事,因为自己只有一个,却还要分一部分到别人的脑中。当然,木水二也许是太自恋了,人家未必会注意到他,即使注意到了,一秒钟后就立刻忘记,即使他的存在超过了一秒,或许他还哗众取宠地做出一些令人惊讶的行为,可是那又怎样?也许晚上小文和朋友聊天时会说一个有关木水二的笑话,一个笑话而已,隔天就忘了。
木水二跟着小文来到了火车站,他这才注意到她的手中握着一张火车票。
小文忽然站住了,站在火车站的门前,火车站有二十个门,这个门是10号。
看样子,小文在思考着什么,木水二只好站在她身后三米远的地方,他抽出一根烟,点上。
无数人在进出10号门,可是没有人从小文和木水二之间穿过,这仿佛是三米禁区,禁区的气氛剑拔弩张,香消玉殒,兵戎相见。
“为什么你也在这里?”小文回头问道。
木水二觉得自己又撞在玻璃墙上了,偏头痛又发作起来,一不小心把烟头吞进了胃里,灼痛从胸口缓缓穿过。
十年之前,十年之后,绕了地球一圈,同一面玻璃墙,一个鸟笼在等待一只鸟,一面玻璃墙在等待一只秃鹰。
“对了,今天天气不错。”木水二傻笑着,嘴巴冒着烟。
“嗯,乌云密布,快下雨了吧。”
“火车叨位去?”木水二后悔自己问了这个问题,问她火车要去哪里,意思不就是让她赶紧走吗?
“嗯,是的,我赶时间。”小文挥了挥手,“火车去另一个空间,说不好是哪里,拜拜。”
“拜拜。”木水二转身就走,他觉得自己应该上一趟医院,十年前,木水二死皮赖脸跟在小文后面,想知道她家住在哪里,小文到家的时候对他挥了挥手,就像刚才那样,挥了挥手。
那时候,没有一列准备开走的火车,这时候,火车就要开走了。
六、分裂
书店的音乐换成了理查德克莱德曼,是一首《星空》。
“使命。”木水三认真地看着小文的眼睛。
“什么?小无赖,我没时间和你开玩笑。”小文横了木水三一眼。
木水三没想到事态会急转直下,他只好傻笑,“其实,我是一个画家,我想,请你当模特。”
小文更生气了,她气得发抖,因为她听说当绘画模特基本上意味着脱衣服,于是,小文举起手里的《半岛铁盒》,手起书落,木水三便躺在了地上。
当木水三从恍惚中醒来时,小文已经不在,空气中依然弥漫着《星空》的音符,想来自己没有晕过去太久。
“我真的是一个画家。”木水三自言自语地爬起来,四周的人们都斜眼偷看着他,在书本的掩护下偷笑。
木水三摇摇晃晃地走出书店,他明白这个世界始终对艺术家保持着误解,所以他不以为然,他走到一家小超市的门前,发现了自己的摩托车。
这摩托车是半年前丢的,如今不期而遇,真是一见如故。
木水三站在摩托车前发呆,回忆着以前骑着它的岁月,他曾经用这辆摩托车载过多少模特呀。模特中,有卖甘蔗的大妈,有眼镜店里的老兄,有戴假发的乞丐。自从没有了摩托车,木水三就没有模特了,木水三心想,如果刚才自己有摩托车的话,小文一定会和自己走的。
于是木水三跨上了摩托车,他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为什么口袋里有钥匙?因为牛仔裤半年没有换了。为什么这把车钥匙依然可以开走这辆摩托车?因为这辆摩托车是木水一的。
木水三骑着摩托车回到家里,他觉得自己载回了一个模特,他从来没有载过这么漂亮的模特。
木水三请模特坐在一把露出铁钉的木凳上,然后摆开了画布,调开了颜料。
“不,不需要脱衣服。”
“是的,我可以隔着衣服画出灵魂的美丽。”
“哦,不,是你美丽的灵魂包藏不住。”
木水三开始画了,屏住呼吸,二氧化碳漂浮在天花板上,氧气沉淀在小文的睫毛之间,她眨了眨眼,木水三瘫倒在时空的边缘。
模特走了,一个美丽的灵魂定格在木水三的世界里,在以后的无数个平淡日子,木水三会在清晨给她一个微笑,会在午后用口琴为她吹一首《同桌的你》,会在黄昏陪她吃饭,会在夜晚给她讲《一千零一夜》的故事。
她在他的世界里长生不老;他在她的书柜里留下一本被迫买下的、封面破损的《半岛铁盒》。
有一天,木水三正津津有味地对画布上的她讲童年的趣事,忽然,模特来了。
没有敲门,不需要开门,而是直接走到了他的身边,站在他的面前。
“你觉得你分裂了?”
“可是,她只是存在于画布。”
“你的生命不够完整?因为有一部分被我偷了?”
“怎么能说偷呢?”
“你说我分裂了?没有,没有,我没有分裂!”“好吧,我知道错了,那,你带走吧……”
七、爷爷泡的茶
南方有佳木,那么,北方呢?
如果没有北方的凛冽寒风,又怎么能体会佳木的苦涩呢?
木水四一壶一壶地喝着茶,把开水倒入茶壶,然后把茶倒入口中。
他已经喝了一天了,水还在烧着。
“小朋友,在这里干吗?”一个老人坐到了他的面前。
“啊?没干吗。”
“能不能聊聊天?”
“随便啊。”
“你这么喝茶,不觉得烫吗?”
“自从木水二吞下了烟头,我就感觉不到热度了。”
“木水三偷了木水一的摩托车,木水二烫伤了木水四的消化系统,怎么会这样?”
“你说错了吧,是木水一先偷了木水三的摩托车。”
“我们无法回答先后的问题,比如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所以我们不能确定是谁偷了谁的摩托车。”
“比如现在是西元前2015,还是西元后2015,我也搞不太清楚,我所知道的,就是爱在西元前,不在西元后。”
“反正都一样,先后只是错觉,是一种偏见,轨道是圆的,向前走就是向后走。”
“嗯。”
“你干吗一直喝茶?”
“因为苦闷。”
“为什么不喝酒?”
“喝酒是一种损失,喝茶不会失去什么,当茶喝完的时候,再倒入开水,开水又会变成茶。”
“很神奇,就像人类一样。”
“人类?”
“一代人死了,把开水倒进去,又一代人来了。”
“茶在三泡以后就变味了。”
“人也在变。”
“据说十泡以后,茶水就有不好的成分出现了。”
“哈哈。”
“怎么办呢?”
老人拿过木水四的茶壶,打开盖子,倒掉里面已经泡烂的茶叶,然后从一边的铁罐里掏出一包新的,撕开,把茶叶倒入茶壶,老人抬头看了看木水四。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八、回到过去
“……也许爱在梦的另一端,无法存活在真实的空间……”
九、米兰的小铁匠
木水一没有结婚,这是预料之中的事情,结果他有时候会去红灯区休闲一下,这有点出乎我们的意料,不过也在情理之中。
这天木水一往口袋里面塞了一张百元钞,就来到了一家休闲会所,这里是他常来的一家,老板已经有点熟了,不过这次他一进门就觉得不对劲。
该不是被扫黄了吧?木水一心想,因为这次没有热情的美眉来接待,却是一个忍俊不禁的男人。
按照以前的程序,他可以先挑选一下工作人员,不过照现在的情况看,他只能跟着这个男人进房间了,估计要给他强制安排一个。也许现在只有一个工作人员处于空闲状态也未可知,其实不能挑工作人员也没关系,本来就没什么好挑的,只要不是和这个男人工作就行。
木水一没有想到,他今天要栽在一张床上,他一进门就被另外两个男人控制了,于是他被掀开了外衣,切开了表皮,在他的背后,永远留下了两个空洞。
木水一的一个肾最后安装在一个少女的左腰上,拯救了她;另一个肾被安装在一位富婆的右腰上,也许木水一的肾知道木水一不喜欢与富婆同在,所以产生了排异反应,富婆后来只好换了别人的肾。
当木水一重新站起来的时候,他觉得过去与未来折叠在了一起,如同一个磁带里的歌词本,如同一个卫生间里的滚筒卫生纸,他没有觉得后悔,没有觉得怅然,他只是想,就当自己从来没有肾好了。
木水一走在了路上,他没有回地下室,没有去拿那本《在路上》,因为他觉得自己对不起那五个学生。
木水一走进书店,他买了一本村上龙的《无限近似透明的蓝》,他把一百块递给书店的服务员,服务员找回他七十一块,还递给他另一本叫《星期八》的小说。
“这是赠品。”她说。
木水一翻开那本赠品,看到他常常说的一句话,生活就像一条被摩托车碾过的死狗。
木水一走向远方,把一本书献给了天空,把一本书献给了大地,把七十一块送给一个街边卖唱的小弟。
木水一来到了意大利,就如同马可波罗来到了中国。
亚平宁半岛的这个国家,是地球上最闪耀的宝石,在这里,但丁打开了文艺复兴的大门;帕格尼尼用二十四首随想曲切割了头壳的内容,用小提琴划分出大脑、中脑、小脑、间脑、脑桥和延髓,再将大脑的额叶小心地切下,仿佛切下一块豆腐;达芬奇在笔记本上演算着《蒙娜丽莎》所需要的各种颜料,红色24g,绿色27g……他将各种颜料放在一个个天平上,不允许色彩的重量有一丝偏差;卡尔维诺趴在拉开窗帘的窗前,写着一个只有盔甲,没有身体的骑士,写着一个被炮弹炸成两半,这两半却各自生活的子爵,写着一个一辈子生活在树上,年老时被热气球带走的男爵;巴里科让1900降生在一艘船上,然后弹钢琴,弹了一生,没有下过陆地和地狱,1900说,他的陆地在世界的某处,在一个北方男人的歌声里。
就是这么一块土地,非常适合木水一,他在这里生根发芽,蔚然成荫。
木水一在巴洛克建筑的街道徜徉,走过一家家烟雾缭绕的酒馆,他在米兰的陋巷里,闻到了烟火的气息,一个小铁匠在火炉前弹琴,弗拉门戈的舞曲。
“哈哈,欢迎光临。”小铁匠的脸蛋通红,蓝色的大眼睛像地中海一样不着边际。
“嘿嘿嘿。”木水一苍老地笑了,他坐在小铁匠的身边。
“我等你们很久了,你要的莫邪剑立刻要成了。”小铁匠一直没有停下吉他的声音,仿佛这就是他打铁的利器。
“谢谢你。”木水一看着熊熊燃烧的火焰,无法聚焦视力的中点。
“木水一、木水二、木水三、木水四,哈哈,帕格尼尼的四根手指,一只可以同时按住四个八度音的魔手。”
“一般人可以按住几个?”
“一个或两个吧,想按住四根琴弦的八度,食指和小指之间需要拉开二十厘米的间隔,太难了。”
“哦,还好吧。”木水一叹一口气,“帕格尼尼的两百首吉他曲你会弹几首?”
“我把两百首合成了一首。”小铁匠微笑着,自豪地握着琴头。
“这曲子叫什么?”
“《莫邪》。”
说完,小铁匠跳入火炉,炙热的火焰,将一切燃烧成灰烬。
只留下一把寒冷的刃。
十、最后的战役
黄昏,飘浮着熊熊燃烧的云,不过天知道,那些云都是冰做的。
四只秃鹰站在圣彼得大教堂的屋顶,这是四只大秃鹰,身高175cm,体重60kg,木水一略轻,因为肾脏的重量是150g。
“这圣彼得大教堂是谁设计的来着?”木水二问道。
“米开朗基罗。”木水三回答。
“你们会不会觉得,这屋顶很像什么?”木水二继续问道。
“不知道,你说说看。”木水一说道。
“乳房。”木水二像个孩子一样开心,手舞足蹈。
“你们看,她在那里。”木水四说道,指着金色的天空。
小文坐在那里,坐在一片虚空之中,她的长发轻轻飘扬,她冷冷地看着前方,她的眼中没有那四只秃鹰,没有圣彼得大教堂,没有梵蒂冈,没有亚平宁,没有欧罗巴,没有这世界所有的陆地,只有,一抹残云。
她想到了什么?想到了童年的泪水,想到了少年的失眠,想到第一次考一百分时的自豪,想到宣纸上一抹沾上太多水的荷叶,想到下雨天飞翔的纸飞机,想到他傻傻地看着自己,想到那些在台上唱过的歌,想到时光的余温,想到被延后的过去,被提前的未来。
“哎呀,你们三个。”木水一只能叹息,这二、三、四一看见小文就傻了,“我告诉你们,一张无形的网已经捞住了这个星球,绳头就在她的手上,她就要带走这个世界。”
“那又怎样?给她好了。”二三四同时说道。
木水一拿出了莫邪,在虚无中挥出虚空的一剑,在虚空中划断虚无的网线。
什么都没有变,看上去,什么都没有变,是小说要结尾了,是那个网破了,是那个时间在那个空间崩塌了,是那个空间在那个时间静止了。
帕格尼尼还是没有戒掉赌博的恶习,他连小提琴都输出去了,没有了小提琴,那四个手指还存在吗?
在的在的,哈哈哈哈,木水一在某个城市的钢筋水泥中写着网络小说。木水二做起了电工,修理那些常常被秃鹰破坏的灯塔。木水三当然还是画家,不过他最近不需要模特,他向达芬奇学习,每天画不同的鸡蛋,最后让同一个鸡蛋展现不同的微笑。木水四是音乐家,出了一张专辑,叫《八度空间》,他自以为这个专辑名字十分新颖,结果别人都说他在模仿,他一气之下就封喉了。
小文呢?这,这个,这个是不能说的秘密。
2015.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