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杨士兰
毽子诞生在一个老奶奶手里,最初,它们只是一块无规则的布头儿,紫罗兰的底色,星星点点点缀着粉色的小花。
老奶奶把它铰成齐齐整整的方块,一共十二片。老奶奶戴着老花镜比量了半天,才下的剪子。不过,布头儿一点儿也不痛苦,因为,相比裁缝那把大剪刀,相比被遗弃在布头堆里,这些简直算不得什么!
“只有遭到过遗弃的布头儿才知道被重新利用,是一件多么值得庆祝的事儿。”听这自言自语,简直能断定这是一块智慧的布头儿。
“如果你曾经在黑暗里闲置了很久,又恰巧在闲置中爱上了思索,你也会有智慧的。”布头儿自顾自的嘟囔着。
老奶奶开始穿针引线,每一次针的穿越,每一次线的拥抱,都带给布头儿新的战栗,那是充满希望的,幸福的战栗。
布头儿太不规则,那个制造它的裁缝用大剪刀左咬一口,右咬一口,上啃一块,下啃一块。布头儿就弯弯曲曲,长短不一,粗细不齐,不伦不类了。
在布头儿堆的最里面,它学会了思索,但是那时候常含忧郁,就像今天阴云密布的天空。
“哈哈,天空阴云密布,可我却快活地想唱歌!”布头儿是没有喉咙的,但是想唱歌的愿望却是真实并且强烈的。
这个愿望竟然真的实现了。
12个布片缝成了6个小口袋,每个口袋里装进去了一把黄澄澄的玉米粒,捏着口儿,提起来,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原来你们是有喉咙的,做我们的喉咙好不好?”12个布片齐声说,但是它们拿不准玉米粒听不听的到。
老奶奶把小袋子缝好口儿,又一个接一个地连起来。哈!它们手拉手,脚连脚地围成了一个圆。
“好的,我做你们的喉咙!”被折腾得晕头转向的玉米粒听到了,定了定神,才回答了布片。
“妞妞,毽子缝好了,拿去玩吧!”老奶奶一使劲,布片和玉米粒的组合划过一道弧线,落到一个小女孩的手里。
“现在我们是一个整体了,我们有喉咙了!”它们发出了响亮的声音。
“我们起个名字吧!”真的,这是大家的想法。
“人类不是有什么姐妹组合,高山组合,水木年华,花儿乐队……,咱们也组合吧!”
“同意!”
“叫什么呢?”
“老奶奶不是叫咱们毽子吗?就叫毽子组合!”
“太俗!没创意!”
“跳跳组合,咱们跳得多高呀!”
“太闹!”
“玉米乐队?”
“不好,太滥。”
“紫罗兰乐队?”
“同意!”
这一通叽叽喳喳就宣告了紫罗兰乐队的诞生。
组建者:老奶奶。可惜老奶奶不能分享创造的喜悦。
主唱:妞妞。唉!遗憾的是妞妞正在不知累地踢毽子,毫不知情。也亏得她一直踢,才能宣告一个伟大的组合的诞生。
伴唱:12个布片,数不清的玉米粒。
后勤:数不清的或长或短的丝线和针孔。
口号:不管命运把我们踢到哪里,我们都要唱响快乐的歌儿。
耶——
欢呼声停止在妞妞最后一脚上,紫罗兰乐队静静地蹲在桌上,心里却激情澎湃。
紫罗兰将是一个最伟大的组合,每一个布片,每一个玉米粒,甚至每一个线头都是这样认为的:“我们有独一无二的组建者,老奶奶的手工,机器能比得了吗?我们有清秀的外表,比那些灰头土脸的沙包靓丽多了,就是那些烫着五颜六色卷发的铁片毽子,瞎赶时髦,比得上我们吗?还有,看我们的内容:黄灿灿的玉米粒,你拍我,我拍你,就这种协调,能奏出优美的交响乐,沙子能吗?铁片成吗?”
可惜,妞妞每天带着紫罗兰上学,却不知道这么一个伟大的组合一直在她翻飞起落的双脚间吟唱,舞蹈。唉!于是,每次妞妞最后一脚,紫罗兰乐队都以“唉”,一声深沉的叹息结束。
不过,妞妞真是个当之无愧的好主唱,能带领它高低起落,尽情欢唱。
“什么?你不愿意被别人踢来踢去?”紫罗兰听到了什么,寻找间,看到了尘土里一只细小的蚂蚁,刚才就是它小声嘟囔来着。
“是呀!被踢来踢去,你头不晕吗?眼不花吗?自己做不得半点主,这种生活我不喜欢!”它伸了伸细腿,“我喜欢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想去哪就去哪。”
“你要是在黑暗中闲置过好久就不会这么想了。”
“你要是在闲置中学会了思索就不会这么想了。”
“你要是在思索中学会了接受就不会这么想了。”
“我们就是一个紫罗兰组合,就是一只毽子,只有踢来踢去才会唱出欢乐的歌儿,你看看人类,哪一个不是也在被命运踢来踢去的。何况,你,我!”
蚂蚁刚要张嘴,妞妞的脚就踩住了它,一声惨叫被撕裂了。妞妞脚一碾,随即抬起,去迎接落下的紫罗兰。重见天日的蚂蚁奄奄一息。
“你,还好吗?”
“不要紧,这种事常常遇到,我也做不得半点主,我会慢慢好起来的!“蚂蚁的声音好微弱,它慢慢挪动着。
“唉!”一声叹息,妞妞收起毽子,回家了。这个晚上,紫罗兰有些惆怅。
第二天黄昏,紫罗兰再来到昨天的地方,蚂蚁已经不见了,但愿它能早点养好伤,想去哪就去哪。
歌声仍然欢快,舞姿仍然热烈。但是遗憾仍在心头:怎么才能让妞妞真正融入紫罗兰组合呢?有什么办法让她知道乐队的存在呢?
方法还没想出来,紫罗兰就和妞妞分了手。
那一天,紫罗兰飞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妞妞和朋友们在投沙包,紫罗兰乐队落在墙头上。
“妞妞救我!”紫罗兰使劲大喊。
妞妞蹦着跳着,拿来了竹竿,竹竿头笨笨地拨拉着,却没有力气救它下来。
妞妞累了,妞妞放弃了。
我们是伟大的紫罗兰乐队,我们还要快活地歌唱。
妞妞听不到我们的呼喊,妞妞眼中只有一个漂亮的毽子。这个毽子找不回来了,她还会有其他的快乐。
第一天,妞妞上学经过墙头,眼巴巴地向上望:“我的漂亮毽子!”
第二天,妞妞可怜巴巴地望墙头:“我的毽子在上面。”
第三天……
不知道从哪天开始,妞妞不再向上望了。她的书包里装了一只崭新的烫了五颜六色卷发的时髦毽儿。
紫罗兰乐队沉寂了。
院落也悄然无语。
“花儿姐姐,怎么这么安静?紫罗兰乐队呢?”是小蚂蚁,它康复了。
“蚂蚁弟弟,妞妞把紫罗兰乐队扔上了墙头,它被迫退出了舞台。”
“紫罗兰!”蚂蚁冲着墙头大叫。声音太小了。可是,我们同样无能为力。
紫罗兰乐队再一次陷入长长的闲置,长长的思索。
思绪被秋雨淋湿,被秋风拉长,在北风里冻僵了,又在春风里融化了。
“我痒,我痒,别挤我!”玉米粒首先从思想的隧道里钻出来,挤挤撞撞地推搡着,竟然发出了微弱的声音。这声音让布片和丝线们意识到玉米粒是活的。
布片睁开沉思的眼睛,想伸一个大大的,大大的懒腰,“刺啦”破了。布片早已泡糟了,沤烂了,没有了漂亮的颜色。丝线也失去了韧性,无法相互搂抱。
只有玉米粒在获得新生,可是它们的成长却加速了紫罗兰乐队的解体。
终于有一天,春风走近了,“呼”已经轻飘飘的玉米粒跟上了春风的裙裾,飘飞了。
布头残片随之散落。
没有伤悲。
长长的思索凝成了一个感悟:世界没有消失,因为它在我怀中。紫罗兰也没有消失,因为我在世界怀中。
如果一切都可以轮回,做一个梦的露珠吧!滴进妞妞的睡眠中,讲一个紫罗兰乐队的故事。
瞬间,它们就看不到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