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儿走过来时,只来得及看见倚翠走入西厢房后留下的一截裙摆。
小梅早咧着嘴幸灾乐祸般笑了起来,“珠儿,她二人肯定会被李嬷嬷教训一番的!”
珠儿看着她这副模样忍不住也笑了出来,“看她们被教训就这么高兴啊?”
西厢房里李嬷嬷板着脸,晾了二人半晌才慢悠悠道:“你们可知错?”
杏雨一副老实像,低着头看脚尖小声道:“杏雨知错!”
倚翠一抬头正碰上李嬷嬷严厉的目光,她一惊连忙低下头道:“倚翠知错!”
李嬷嬷冷哼一声:“你错在何处?”
杏雨抬起头,打开包着蜜桃的手帕正准备开口,却发现李嬷嬷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继而盯着倚翠严肃道:“你可知你错在何处?”
杏雨呐呐地低下头,悄悄舒了口气,竖着耳朵听倚翠说话。
倚翠绞着手帕,心内虽然不服气地叫嚣,嘴上却乖巧地回道:“奴婢不该偷着跑到府外关扑玩耍。”
李嬷嬷没说话,只紧盯着倚翠,在她忍不住抬头时,才继续问:“还有呢?”
倚翠心里门儿清,知道上头的人抓她们这些做奴婢的错处一般都是哪些,稍一思索,便想起这几日对辛姨娘不太恭敬的态度。
她毫不犹豫地跪了下去,拿起手帕往眼角一抹,弱里弱气地道:“奴婢不该对姨娘不敬!”
李嬷嬷心气一松,但两眼仍然严厉,“你向来是个聪明的!但愿你是真的知错了!”
倚翠连忙道:“奴婢真的知错了!多谢李嬷嬷提点奴婢!”
“起来吧!”李嬷嬷缓和了脸色道,“咱们做奴婢的要时刻记得自己的本分!”
倚翠和杏雨连忙道:“奴婢记得了!”
等倚翠进来伺候的时候,珠儿明显能感觉到倚翠勤快了不少,但僵着个脸似乎并不太情愿。
珠儿对李嬷嬷的印象好了不少,没想到李嬷嬷平时肃着张脸闭门不出,却会主动出手管教伺候她的小丫鬟。
待到午后,珠儿带着小梅准备到离浅雪居不远处的小花园走走,杏雨提着花篮跟着一起来了。
“姨娘,你喜欢杜鹃吗?”蹲在一株开的正艳的杜鹃花旁,杏雨拿着剪刀一边比划一边问珠儿。
珠儿自动忽略“姨娘”两个字,笑着道:“我没有特别喜欢的花,不过我相信你挑的花都不差。”
杏雨甜甜一笑,“这些花都好漂亮啊!我想把它们全采了!”
小梅皱着鼻子嫌弃道:“把花都采光了,这花园成什么样子了?”
杏雨拿着剪刀“咔嚓”一声将那朵杜鹃剪下,小心地放到花篮里,“我就是觉得姨娘院子里有些光秃秃的,不太好看!”
浅雪居院子里的杂草被下人们铲光了,只留了几棵消瘦的桂树,地面上是翻起的土层,确实不太好看。
珠儿坐在花园里的石墩上,观赏院子里打理的整整齐齐的花圃,不由提议道:“要不然我们自己在院子里种些花草吧?”
杏雨和小梅一愣,小梅反应过来后,不太赞同地道:“咱们自己种?直接吩咐那些粗使下人便好了,何必劳累自己呢?”
杏雨也点头,“姨娘交给我们便是!没得累着自己了!”
珠儿想了想,偏头道:“每天呆在屋里什么都不干挺无聊的,咱们慢慢种些花草,全当打发日子了!”
小梅已经不想再多嘴劝珠儿,她泄口气,不再坚持地道:“好吧!”
当天回去后,杏雨便去找三六要了些当下季节能种活的花种,回到浅雪居,主仆几个围着花种兴奋地讨论在院子里哪一块种什么花。
珠儿兴起的时候,居然拿起纸墨认真地规划起来,惹得知道消息的李嬷嬷连连摇头。
太极宫中,惠武帝慕容懿正在赏鉴一块月牙形的月光石,太尉盛乡一脸献媚地站在下首,恭敬道:“陛下请将月光石对着光亮处观看。”
慕容懿瞥他一眼,让近身太监槐高托举到光照处,只见原本还如同一块普通石头的月光石,被光一照,瞬间变得透明起来,甚至周身萦绕着数层如同波浪的蓝光。
慕容懿大感惊叹,观赏了几息的时间,方满意地对盛乡点了点头,“爱卿真是费心了!”
盛乡心里得意,面上装作一片惶恐地匍匐在地,语气愈加恭敬地道:“臣听闻最近玉娘娘食欲不振,陛下为此忧思不断,臣唯恐陛下龙体和玉娘娘玉体有恙,故寻来月光石,一来希望为陛下解忧,二来希望玉娘娘得其庇佑,以便更好地伺候陛下。”
慕容懿脸上一副大受感动的神色,亲自上前虚扶了一把盛乡,“爱卿的一片赤诚之心,朕感受到了!”
说完后他看着殿外,似是有些忧愁地感叹道:“朝中像爱卿这般一心为朕的人确实不多了!”
盛乡低下的眼睛里有暗光闪过,却不敢再出声言语。
槐高暗暗摸了摸刚才收到的荷包,沉甸甸鼓囊囊的,他卑躬屈膝地站在一旁应和道:“陛下英明,太尉忠心,大燕兴盛必不远矣!”
走出宫门后,盛乡冷声吩咐车夫:“去太傅府!”
将军府萧衍难得有闲情煮茶烹皿,两片精致的薄唇习惯性的轻抿着,低垂的眼睑将深郁的眸光遮掩。
矮几对面恭敬地坐着一个身穿白衣,略显消瘦的中年男子,亦是低垂眼帘,面上一片沉静。
水过二沸时,萧衍将旁边侍者研磨的茶末放入黑色茶盏中,再将清水点入,清雅的茶香顿时四溢。
蒋昆嗅着茶香微微抬起头来,但见对面放着两个雅致的黑色茶盏,正是有名的“建盏”,乃建安所造,茶盏绀黑,纹如兔毫,其坯微厚,久热难冷,极受文客雅士的追捧。
此时色泽纯白的茶汤盛于其中,如疏星淡月,美妙绝伦。
蒋昆看向正将汤瓶放于一旁的萧衍,赞道:“将军好茶艺!”
萧衍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似是接下了这道夸赞,一手端起安放茶盏的木制盏托,像相处多年的好友般将茶递给对面的人。
蒋昆受宠若惊地双手接过,然后急忙下地,双手交握行礼道:“多谢将军!”
萧衍微微抬手示意他,“不必多礼!”又指着沏好的茶水道:“快些尝尝吧,免得茶凉走味。”
蒋昆重新入座,拿起茶盏慢慢品尝,心里却如同翻江倒海。
他本是兴庆一名不经传的教书先生,上个月接到燕京城远方表姑母的来信,说是表姑母年近古稀,身体有恙,却忽然记起远在兴庆的蒋昆母子,希望有生之年能再见一面。
蒋昆虽然心里狐疑,但母亲早已故去,他也没办法辨证这一消息的虚实。
怀着前去一看的心思,蒋昆上个月请了长假便上路了,没想到刚入燕京,就被几个来历不名的男子拦住,几人的行为举止颇有礼数,说是知道他此次前来燕京,已经为他准备好了下宿之地。
蒋昆想着自己孑然一身,又身无分文只一介读书人,便跟着他们走又如何。
没想到这一走,却来到了如今基本已权倾朝野的骠骑大将军——萧衍的府上。
“先生此次前来燕京所为何事?”萧衍并不喜喝茶,他随口将茶水吞下,问蒋昆道。
蒋昆急忙将茶盏放下,恭敬道:“乃是本家远方表姑母年纪大了,前来探望。”
“哦~”萧衍应了声,手上把玩着用于捣碎茶团的茶槌,他心里其实是有些尴尬的。
上辈子他是在西北平乱遭人暗算时遇到的蒋昆,当时的蒋昆救了他一命,却不计救命之恩,只表示想入他账下效力。
当时的萧衍并没有将蒋昆放在眼里,只把他随手安排在手下做了一名幕僚。
直到朝中突然传来他通敌叛国的消息,他被突然下狱后,当众多手下纷纷叛离他的时候,他才注意到了这个教书先生般的幕僚。
冯进冒天下之大不韪将他劫出天牢时,他将蒋昆带了出去,在此后的叛逃之路上,蒋昆便一直追随着他。
萧衍在有了上辈子的记忆后,便派人前去兴庆,果不其然在一家私塾中找到了蒋昆。
他本来准备到西北平乱时,再亲自上门拜访,将蒋昆招入麾下,却不小心接到了蒋昆前来燕京的消息。
看着此时一身拘谨,坐在对面默默饮茶的蒋昆,萧衍有些奇怪这样的蒋昆当时是怎么鼓起勇气毛遂自荐进入他的账下的?
躲在暗处的叶云也为两人之间相处的气氛感到尴尬,他暗暗打量着那个身穿白衣的教书先生,就是个走进人群便认不出来的普通人。
没想到将军居然这么重视他,还亲自为他煮茶倒水!
太傅府,一个身穿布衣身材略微发福的中年男子将一封书信交到了盛乡手中。
此人正是当朝太傅唐敬和,将近四十的年纪,一身儒雅丝毫看不出当朝执掌政权的气势。
盛乡一改人前阿谀献媚的嘴脸,谨慎而恭敬地将书信接了过来。
等将信中的内容看完,他大惊失色,看向唐敬和的目光惊疑,惊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