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升起又落下,谦一笑三人仍丝毫未动的看着依旧昏迷的阮林风。
一连五日过去,千木岛的人第一次没有在杀人之后转移。这对于需要时刻保持行踪隐秘的刺客来说,是一项极其危险的决定。
但谦一笑他们却没有犹豫,甚至丝毫念头未动。
毕竟,阮林风这个只相识了两年的少年,对于三个漂泊一生的刺客来说,寄托着太多。
阮林风一直躺在案桌上,破败的庙里,慈眉善目的佛像似乎也在暗暗地关注着他。
他已没有了时间的意识,只感觉自己走在茫茫的虚空中,身边不停的闪现着自己短短十几年来的历程。
他看到了燕山脚下的小山村,村中几条歪歪扭扭的小胡同,此时日已近黄昏,袅袅的炊烟升起,在这冬日昏黄的夕阳下显得是那么的温暖。
他看到了燕山上爹爹那魁梧的身躯纵横山林,破旧的兽皮衣服中隐隐可见虬劲有力的肌肉,山风呼啸,百兽嘶鸣,但这身影总给人以无尽的安全和踏实的感觉。
他看到了树下那冰冷的身体,和那已然黯淡却不甘的双眼,白雪千里,仍盖不住的是冲天的怒火和少年的不屈。
他看到了“醉仙楼”下耀武扬威的契丹人,炙热的烈日下,令人感到的是彻骨的恨意,看到的是一个力不从心的少年的无奈和苦楚。
他看到了郁郁葱葱的千木岛,林中一个孤独崛强的单薄的少年,面对命运再次伸过来的稻草,他选择的便是死命攥住,纵使满身伤痕、纵然筋疲力尽,眼中依然射出的是坚定的目光。
转眼见,他看到了一个青衫缥缈的少女,笑魇如花的站在他的面前,总是在暗中央求谦一笑为阮林风制定合适的修炼方法。
阮林风不知道为什么会看见这些,难道自己已经死了吗?
可惜啊,可惜!
自己的杀父之仇未报!
这,其实一直都是支撑着自己生存下去的力量啊!
古剑门温仲德!自己日夜苦练,不就是为了这个人吗?
现在的自己,连这个仇人的面目都未见过,就要这么死掉吗?
就像茫茫荒原上的一只野狗,身负重伤,奄奄一息。
纵使死掉,也会无声的腐烂,消失在这世上。
甚至没有人会知道他曾经来过,来过这个充满苦涩和杀戮的地方。
“你,和爹爹他们一样吗?”朦胧中,阮林风似乎听到了一声略带期冀的声音,怎么这么熟悉?是了,珠儿。她曾经这样问过自己。
一样吗?
不,不一样!
爹将我支开,拼死留下了我的性命,我若死在这里,有何颜面去跟他老人家相见?
我要活下去,我要变强,我要杀了那个人!
谦一笑静静的坐着,他不知道阮林风究竟还要这样躺多久,能够做的已经做完,现在只有等。
忽然阮林风身下的桌案开始轻轻的颤动,三人精神俱是一振,齐齐的来到阮林风的面前观看。
很快,那桌案颤动的频率更高了,四个桌角如同离开了地面一般,躺在桌上的阮林风似乎对这一切没有丝毫的知觉。
又过了一会儿,阮林风的身上开始飘起淡淡的薄雾,薄雾越来越多,三人都是满脸的茫然,谦一笑示意罗白二人后退。
三人刚刚退开,阮林风身下的桌案“啪”的一声便碎为齑粉,扬起的尘土使得三人都眯起了眼睛。
待尘埃落定,眼前的一幕却使得三人目瞪口呆。
只见阮林风仍是静静的躺着,身子下却是空无一物,整个人就那样漂浮着!
阮林风此时感到脑中前所未有的空明,对于周围细微的声音都感知的异常的清晰,似乎一扫了之前的迷雾一般。
他缓缓的睁开了双眼,好累啊,他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只觉得身子都快要僵住了。
谦一笑三人见阮林风就这样凭空的坐了起来,就如同身下仍有东西一样,他甚至还伸了一个懒腰!
阮林风转头便看见了如同见到鬼魅一般的三人,不解的问道:“怎么啦,你们怎么这么看着我?”
说完顺着三人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身子下面,兀然觉得自己似乎什么都没坐,忙低头看去,却发觉下面空无一物,自己怎么会凭空坐着?
这一分神,阮林风“啊呦”一声,整个人便“噗通”的坐在了地上,满脸狼狈的样子引得谦一笑三人顾不上疑问,纷纷哈哈大笑起来。
阮林风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虽然他不知道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但他自然知道是眼前的三人救了自己的性命。
当下走到谦一笑三人面前,深深的一躬倒地,说道:“多谢师父和两位师兄再次相救!”
谦一笑将他扶起,道:“我们师徒不必计较那套虚礼,你能转危为安我们也着实高兴!”
罗成玉和白瑞安也上前围着阮林风不停的查看,就像见到了一件稀奇的物件一般。
阮林风被他两个瞧得有些糊涂,突地想起了自己方才的情形,脑中也是满满的疑问,问道:“师父,刚才弟子是怎么了?”
谦一笑伸手捻了一下自己的胡须,沉吟了片刻道:“你之前与苗岩松交手时,被他的内力所伤。幸得你两位师兄将你带回,当时情形十分危险,我们都料定你必死无疑了。”
见阮林风还是一脸的茫然,罗成玉继续道:“师父突然发现你体内真气流动,似乎有一线生机,便不顾自己功力会尽数消失的风险,强行以自己的真气助你运行内力,吞噬苗岩松留在你体内的内力,最终挽回了你的性命。”
谦一笑道:“此事绝非为师一人之力,若没有成玉和瑞安的竭力相助,为师纵使拼着筋脉俱绝也难以救到你的命!”
阮林风听完满心的震惊和感激,他没有料到自己之前竟然是那么的凶险,更没有料到师父三人会为了自己甘冒那么大的风险。
当下跪倒在地,满脸热泪道:“今后师父和二位师兄但有驱使,阮林风水里也去得,火里也去得!纵然粉身碎骨,也绝不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