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傻啦,和楼以奢较什么劲?”阁楼里,姬华陌来回踱步,一脸焦急。
“打不过也得打,有些事不是做不到就不去做的。”床上的煜瞳闭着双眼,声音沙哑低沉。
“所以呢?受个重伤很开心?”姬华陌嘴角牵强地勾起,似笑非笑。
“嗯。”煜瞳轻声道。
姬华陌听了微微一怔,而后垂眸,“怎么最近跟你哥一样喜欢讲这么深沉的大道理?”
煜瞳没回答,呼吸声轻微。姬华陌见状叹了口气,打开门走了出去。
夕阳西斜,橘红色的光笼罩着整个濯烨园,百间轩楼万籁无声。
楼阁里,煜瞳静静地躺在红色帷幔帐中。楼外的桃花盛开的安静,微风穿过朱红镂空的窗,微微掀起帷幔的一角,金盏烛火摇曳。
姬华陌脚步放缓轻轻踏入阁中,走到煜瞳床边,弯下腰在煜瞳耳边低声戏谑般道,“你家荆小暖回来了,还不起来?”
煜瞳倏地睁开眼眸,眼中一片清明,毫无惺忪睡意,声音清冷,“你很啰嗦。”
话音刚落,随着匆忙而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楼外传来一个熟悉清脆的声音,含着隐隐许些着急,荆小暖出现在门口,“煜瞳,你受伤了?”
氤艾正在靠在窗口浅睡,被荆小暖这一声吓得直接掉了下来,落地后哀怨地晃晃悠悠飞起。
煜瞳眸光幽暗,冷冷地看着姬华陌。
姬华陌被看得一阵背后发凉,饶是他在别的妖面前再怎么狂怎么傲,到了煜瞳面前也不敢嚣张。
于是他眼神瞄向一旁,不自然地摸摸鼻尖,掩饰般笑笑,“我这不是为你们增进感情嘛?你脑袋那木头似的,常日里连与妖交流都死板死板的,荆小暖怎么对你有感觉?”
荆小暖走近了,煜瞳早已穿好衣服站立在地上,转过身来面对荆小暖微微一笑,声音轻柔,“我没事。”
此时的煜瞳墨色长发未束未冠,随意地披散在身后,身穿一件浅蓝的薄蚕丝锦长衫,更添芝兰玉树的君子风范。他轻声问,“怎么不在哥哥那多留一会儿?”
温声细语让姬华陌听的浑身不自在。与其听煜瞳柔声说话,他更宁愿听他冰冰冷冷的语调。
“听姬华陌说你受伤了,所以就回来了……”荆小暖蹙着柔和的眉,眉宇间透露着温和,“怎么样?还好吗?”
姬华陌默默在一旁看着温温柔柔说话的一妖一人,一个装的温柔找不出破绽,一个真的温柔,让人狠不下心来说重话。感情这世道人心,需要的都是如凛瞳一般的妖,像自己这样恣意妄为的,到底靠什么行走江湖?话说回来,凛瞳都没这般温柔吧?
“也快天黑了,你快去休息吧,我没事,不必太担心。”煜瞳温声将荆小暖送去了房间,自己再折了回来。姬华陌早就趁机溜走了,徒留氤艾半梦半醒地靠在窗边打哈欠。
夜晚来临,月色入户。桃花瓣簌簌地静落着,煜瞳站在窗边遥望着那一面破损的墙壁。分明才十几天前发生的事,现在感觉却发生了许久。那面墙,微微泛起青色,苔藓掩盖着仿佛要掩盖什么秘密。
……
半夜,荆小暖无缘无故醒了。醒了后,她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未能睡着。烛火和月光照亮夜晚,风很轻柔。这一切恍恍惚惚,是那么的不真实。
荆小暖想起了父母,想起仁慈的奶奶和身子骨硬朗的爷爷,想起了刚认识不久的碧秀——他们,都在自己的隔壁。可是自己记得他们,他们却不记得自己了。
月色迷人,荆小暖缓缓爬起,赤脚走下床,踏在光滑的木板上,推开门,走了出去。
沿着门廊曲折,荆小暖静静地一边走着,一边打量着周围。她还记得刚来这里时周围的人来来往往,热闹非凡,如同过节一般。可是,那或许只是幻影,现在只剩下孤零零的粉色桃花不停地凋落。
“我想让荆小暖独自去找玄机一趟。”阁楼里传来一个淡然清冷的声音,分明是凛瞳的音调。
荆小暖听到自己的名字屏住呼吸,静静地站在阁楼外,细细地听着。这是半夜,凛瞳为什么突然来濯烨园了?
“不行。”回答凛瞳的,是荆小暖无比熟悉的声音——是煜瞳。但是虽然音色相像,那语调却听了让她心底发颤,并不是平时她所熟悉的温雅之感。
阁楼内,煜瞳只着一身白色亵衣和凛瞳对面而坐,四周的烛光微暗,照不清他此刻的表情。他向来顺从凛瞳,方才却拒绝地无比坚定不移。
凛瞳身着一袭素雅长衫,云雾绡依旧是遮掩着他的双眸,温润如玉,指尖捏着碧玉茶杯,“我知道你想护她周全,但是,有些事她必须经历。”
“可是那太危险了。”煜瞳语气一如既往的冰凉,暗了暗眸色,眼底深处似有风云变幻。但是凛瞳却发现了此时煜瞳语气和以往微妙的不同。
“我会送她至玄机山口,然后让她自己去找玄机帮忙。掩去了身上的气味,她在这里才不会有那么多危险……”凛瞳不紧不慢说着,抿了一口杯中绿茶,“她很聪明,你该相信她。”
“我……不能……”煜瞳闭紧眼眸片刻,倏地再次睁开,声音变得有些沙哑低沉,“这样可能会出现差错。”
荆小暖在阁楼外大概明白了什么,看了一眼那面破损的墙壁,心里已经做出了决定,握紧了拳头片刻,她推门而入,“我可以去,我可以做到。”
煜瞳猛的一抬头看向门边的荆小暖,表情微微有些震惊。倒是背对荆小暖而坐的凛瞳不紧不慢地又抿了口茶,仿佛早已预料般。
“要去做什么我都可以的。”荆小暖自信般坚定地说。
煜瞳顿默片刻,垂了垂眸,耳尖微微泛红,“小暖可以暂时回避一下吗?……我想,穿上衣服。”
“咳咳……”凛瞳不禁掩嘴咳嗽了几声掩饰笑意,估计几千年来也是第一次失态。
听到这荆小暖才意识到煜瞳只着了一身亵衣,慌忙捂住双眼转过身,支支吾吾地说到,“我什么都没看见。”
瞬间阁楼里的气氛似乎没那么严肃了,反而轻快起来。
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没持续多久,不消片刻,只听见煜瞳道,“小暖可以转过身来了。”
荆小暖这才慢慢把手从眼睛处拿开,又慢慢转过身,发现煜瞳穿衣妥当后才缓了口气,想到刚刚那一幕,脸蛋微微有些绯红。
“小暖,你愿意去那吗?”凛瞳淡淡道,将手中的玉璧杯放在了矮案上,言归正传。
“嗯!我去!”荆小暖目光坚定。
“那好,我们明日出发。”凛瞳点点头道。
“哥哥,还是我去送吧?”煜瞳知道荆小暖定去不可,于是想要自己将她送往玄机山口。
“不必,”凛瞳淡然站起身,转身往阁外走去,那背影看起来有些清冷,“煜瞳,你的心思我是最明白的,你应该也清楚我做这些决定的缘故……”
煜瞳垂了垂眸。
是了,在荆小暖在时自己的语气,任谁都发现其中与平常的不同。可是,为什么自己总是抑制不住想要在她面前隐藏自己真实的一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