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天朗气清。繁星满天。
燕十三和密林站在凌坤殿的檐顶。
从远方的修缘殿冒出越来越多的黄色光点，飘在空中，荧荧闪烁。燕十三远眺修缘殿，难得的严肃而安静，安静到密林有些不适应。
她忽然想到什么，转头问燕十三：“想要星星么？”燕十三偏头，看神经病一样看着密林，笑着说：“好哇，你给我摘。”
密林让他闭上眼睛，抓来一个光球。燕十三感觉到她凉凉的手指头抵在他的眉心，“好了。”
燕十三应声睁眼。眼前是他毕生从未见过的景象。
少女将一颗莹润的黄色光球捧到他面前，柔和温暖的光映照在她脸颊上，娇憨可爱。
他曾经见过密林无数模样，凭栏望月落魄而寂寥，被他调戏之后的羞恼，为他挡箭受伤后苍白脆弱还有心思媚惑勾引他，初修炼时的欢喜，说要去报仇时的认真坚定……她不好看的好看的样子，脆弱又坚强的样子，不知死活的样子，谄媚他的样子，算计他的样子，有恃无恐的样子，开玩笑的样子……她复杂得像一个谜题。
可是他从来没有见过，她还有这样可爱的模样。带着得意的天真，干净纯粹。是她少女时候的样子，是她深深埋藏的过去的样子。
燕十三一把将密林拉入怀中，抱得紧紧的。须臾，也就放开了。
密林感觉到今夜的燕十三不知缘何有点怪异……就像……就像和她再也见不着面了的感觉。
燕十三微笑，“我很欢喜你……变的戏法。”温柔得密林直起鸡皮疙瘩。
刚才密林的手指一离开燕十三的额头，燕十三就无法再见到那光球了，他自然以为那是密林的什么奇术。
她身上藏着太多燕十三不知道的东西，这让燕十三不舍，让他有心里冒出许多莫名其妙的冲动。
密林嘿嘿敷衍一笑，偏过头去看风景。
燕十三这才意识到是他表现得太失态，让她尴尬。……可惜，他心想，如果她能明白他的感受，她应该能……应该能谅解他的所作所为。
燕十三知道自己冲动了，可是此情此景，叫他如何不动容？
再有三刻就到子时。
燕十三说：“我们该离开了。”从手中掏出一张绘有朱砂的长条黄纸，以手轻轻抚过，揭开瓦片扔了进去。
那朱砂黄纸正是民间常见的符，行走的江湖的山人都会画。这张却不一般。是虚玄子从他师门里偷出来的，威力巨大——甫一落地，倏尔从符中迸发出巨大的火球，那爆炸声震耳欲聋。
燕十三一早提溜着密林走得远远的了。
密林不解，“何故纵火？”
“声东击西。修缘果一旦被摘，阵法就会立即失效，届时就会有异象出现。”
“啊……原来如此……”那么要不要顺便解释下为什么带她来到一间明显是寝室的房间，还靠得越来越近？
燕十三的鼻息就喷薄在她的颈子上，裸露在外的皮肤立刻敏感地起了颗粒。
燕十三环上她的腰，开始吻她。发丝，耳垂，脸颊，眼睛，鼻尖，嘴唇。初时轻柔缠绵，渐至意乱情迷，无法收敛，急切、粗暴。
渴望如同凌坤殿的火，火烧连营，愈演愈烈，一发不可收拾。没有任何东西能熄灭那火，连水泼进去，都会被瞬间蒸发干净。
密林仿佛一只无依无靠的小筏，眼睁睁看着火将水都变得沸腾。顺水推舟，水助火势。
凌坤殿的火越烧越旺，烟尘滚滚，黑天都被映成了赤红色。
……
“观月楼起火了——！”
这一声呐喊仿佛响彻云宵，在声嘶力竭中带着痛快和凄凉，光从语调听，根本不像是喊的着火了，而是几年大旱终逢甘霖所迸发出那饱含委屈和得偿所愿的——下雨啦——！
平地惊雷，将耀王府的下人们猛地从梦中拔出来。然后更多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起。
观月楼此时已经烧得旺旺的，比火葬还要狠。无法靠近，谈何挽救？看家护院们徒劳地提桶浇水，周围远远围着一大群人，连桃园的姬妾们都出去看了。
唯独如姬没有，她一路畅通无阻出了东门。
早已等候在此的哑奴将她扶上马车，马蹄嗒嗒地响起，远离喧嚣。如姬远远地看着那囚笼最后一眼，将帘子放下了。
……
阁楼上的观月看着楼底下的热闹。
火已经窜到了她身边，燃上了她的衣袍。灼烧的痛楚越来越厉害。传说中凤凰能浴火重生，那得多痛呢？观月双手张开，想象自己是一只凤凰，随风而去。
楼下的众人突然惊恐地看见，一个火人从楼上栽下来。
耳边是风声呼号，观月忽然担忧地想起——那碗药里兑了多少水来着？
……
另一边的密林感到了异常，那是种奇怪的感觉，随着律动，经脉里的灵气被拉离她的身体，仿佛抽丝剥茧。
她看着燕十三，哑然失笑。在同一个陷阱里栽两次跟头，她真的是傻到家了。
燕十三专心地运着虚玄子教他的功法。
看着密林仿佛洞悉一切的双眼，他粲然，“左右都是要死，不如死在我手上。你放心，我不会独活。有你相伴，黄泉路应当也不会寂寞。”说完，他笑了。
只是这笑容并没有持续多久，他便变了脸色。
两具身体契合在一起，既然他能抽走自己的灵气，那么，她自然也能回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密林冷漠的眼睛望着燕十三，抱元守一，试着回忆起当初引气入体时的感觉，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将灵气吸引回来。
她既然从小就无师自通，学会修炼之法之后更是得心应手融会贯通。什么心法功法口诀，她一概不会，但是这个，可是她的看家本领。
不一会，灵气开始回溯，从一丝丝，变成一股一股汹涌，速度越来越快。燕十三觉得浑身像是被抽干一样的疼痛，面色惨白，看着密林说不出话。
不多时，燕十三便无力地软到在密林身上。他身上的灵气被抽干了。
密林将他一脚踢开，穿好衣裳。看着他虚弱至极的脸上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密林面无表情，回身走了。
燕十三在她身后闭上了双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