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再去染坊，陈望北依旧是和陆晴歌坐在同一辆马车内。
因为有了之前那次的经历，所以陆晴歌并么有表现出过多的不悦，只是一路上细细盘问着昨天所发生的一切。
“大小姐，我该说的都说了，你别再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了好不。”马车内的陈望北无奈的长叹了一口气。
要说陈大杀手的没什么耐心，那是乱说。前世蹲在雪坑里三天三夜都能一动不动，那忍耐力可不是常人所能及的。奈何面对女同志，他的战斗力就削减了不少。
尤其还是陆晴歌连一丝一毫的细节都不愿放过，就差询问他们昨天出门一共见了多少人这种问题了。要知道搁在别人，谁有闲情雅兴能记下这么多琐事啊。
陈望北刚回答完一个问题，眼看陆大小姐又有张口的趋势，连忙开口问道：“大小姐，人这边我是已经找好了，不过染坊那边可能不会就这么轻易的配合咱们。一会儿有事还需要你去处理，可别像上次一样头脑发热的和人家干起仗来啊。”
正所谓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小陈同志身为杀手那可是熟知此道。一个问题抛过去，再配合他上一脸正气的样子，果然陆晴歌只得由发问者变成了作答者。
“什么叫做头脑发热，陈望北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陈望北撇了撇嘴，上一次就差在人家地盘明刀明枪的干起来了。要不是他灵机一动，用打赌的方式岔开了话题，使得当时焦灼的气氛得以缓和，指不定现在那间染坊还姓不姓陆都两说呢。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手艺人的能量可着实不小。本就生产力不咋地，掌握了核心技术的人到哪都能吃得开。
要真把那几个大师傅往死了得罪了，人家大不了转去别的染坊，相信扬州城这么多家布匹生意的老板巴不得他们投靠呢。
现在这种情况，以陈望北的猜测那几个师傅还继续留在那里。要么是还念着旧情，不想让彼此过于难看。要么就是背叛的筹码还不大，他们打算来个作壁上观，先看看局势再说。
但无论是哪种情况，起码人是暂时留下来了，这就使得后续还有操作的机会。
陈望北的小表情当然逃不过陆大小姐的眼睛，奈何上一次她的举止言行的确有失陆家大小姐的风范，只得咬了咬牙将肚子里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透过窗帘假装看外面风景的陈望北心里偷偷一乐，这位陆大小姐还真是个死傲娇的性子，不过这么看过去还挺可爱的。
放下帘子后扭头缓缓说道：“大小姐，接下来了的话你可要记好了，这一次布匹的成与败可就全在你身上了。”
听到这话，陆晴歌微微皱了皱眉头，不过还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眼下我们对于染坊的掌控可以说近乎为零，里面的工人有多少现在还心向陆家很是难说。毕竟五千匹布不是个小工程，想要在短时间内赶出来染坊里的器具是不得不用的。但既然我们是在人家地头上做事情，那不可控因素可就太多了，稍微出点差池可真就可能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所以必须要让那几个带头的在这段时间不能出现在染坊，大小姐你能不能做到？”陈望北一面说着一面用手比划着。
陆晴歌果断的抓住了陈望北话里的重点，在这一点上可算是要比某个小魔头强上不知道多少倍。
“你是说找个理由调开牛师傅他们？”
陈望北点了点头，如果不把那几个有声望的大师傅临时调走，保不齐他们会不会下点绊子。他陈大杀手是来陆府当家丁的，可不是来当保安的，哪有闲心时时刻刻盯着那几个人。有这时间，他养养花钓钓鱼不美么。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可是想要让他们离开染坊，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要知道他们几个在染坊已经工作了数十年，就这么让他们离开有些困难啊。”陆晴歌有些为难的说道。
在没有把握的事情上，陆大小姐从来都是秉持着以事实依据说话。能做成就做，做不成也从不会强行上的原则，这也许就是女人的谨慎吧。
陈望北嘿嘿一笑，“大小姐，我的意思可不是让他们几个永远不回来。再怎么说都是老手艺人，若是放他们走了再想找几个回来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咱以后的布匹生意可还是要继续做的，他们想走我还不打算放呢。”
“你是想随便找个理由把他们支开几天，只要不在染坊就行？”陆晴歌眼中一亮连忙说道。
话都说到这了，接下来陈大杀手也就不打算再多说什么了。毕竟人家是主子，建议他可以出，但具体到事情还是需要人家自行考虑的。如果什么都由他来处理，先不说这对于陆府日后的发展会不会有什么影响，万一这位陆家未来的家主从此慢慢依赖上了自己反而不再思考了，那麻烦可就大了。再来总是左右自家老板的思想，这搁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是愚蠢的举动。
先不说大周，前世蓝星上多少有名的将臣都是因为没有摆清楚自己的位置最后落得个凄惨的下场。
短暂的思考过后，陆晴歌自信的说道：“陈望北，牛师傅那边就有我来处理。但是我想知道你为何会选择鹿樟书院这群斯文败类来帮你？”
话语间，可以清晰的感觉到这位陆大小姐对于项羽众人的厌恶。想来也是，昨天才参与了自家妹子被绑事件，今个就莫名其妙的变成了帮助自己的人，放在谁心里能好受。
陈望北摸了摸自己的小巴，“大小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劣势。例如项羽，明显的就是自大，恃才放旷。这是他性格的缺陷，不容置疑。但和他短暂的相处后，不得不说他这个人在领导能力上还算不错，拉拢人心方面也是得心应手。你别小心鹿樟书院那群人，一个个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能够在他们中间当核心人物，没点手段还真做不到。用人嘛，咱要的就是他的优点，至于缺点什么，只要还在可控范围内那就不算事儿。”
陆晴歌只是点了点头，看来她对于陈望北的话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想让她放下心中的芥蒂选择信任项羽等人，看来是有些困难的。
“得嘞，要不大小姐你也和我打个赌，就赌项羽他们能不能完成任务如何？”陆晴歌的反应激起了陈大杀手的好胜心。
不过很可惜，人家陆大小姐压根就不上套。
只是不屑的瞥了一眼，“陈望北，你是不是来劲了，连我都敢下套了？”
陈望北就好似霜打的茄子，一下子无精打采了起来。
之前那些所谓的打赌不过是闲来无事之举，赢输对他来说都无所谓。可陆晴歌这边，不知道怎么的他还真就想赢上那么一次，估摸着是之前这丫头高冷的样子给小陈同志的心灵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吧。
“好了，别给我来这一套。如果你真的能把布匹准时做出来，我会给你一个奖励的。”陆晴歌眯了眯眼睛笑道。
一听到有奖励，咱陈大杀手直接来劲了。
忍不住想来上那么一句，“老板大气。”
陆晴歌看了看转眼就斗志满满的陈望北，没好气的摇了摇头，真是有点出息成不成。
很难想象，这俩人之前还是那种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不顺眼的情况。这会儿竟然搞得就和忠心下属和高冷总裁一般，不得不说世界如此奇妙。
车队最后方的马车内，项羽背靠在车厢壁上假寐着，一旁是之前瘦弱的少年。此时少年的眼里全是担忧之色，身子就像是有蚂蚁在爬一般整个人不安的扭动着，看上去异常的慌乱。
“楚悠，你能不能别扭了，车厢都被你搞得颠簸的不行。”项羽不满的说道。
这边一开口，少年赶忙问道：“项羽，之前在下面我没问你。这会儿就你我二人，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想要干嘛？”
项羽仍旧闭着眼睛，“不干嘛啊，这不跟陆家人去他们的染坊么。”
名叫楚悠的少年虽然身子骨比较瘦弱，但气力确实不小。
竟然直接狠狠的抓住项羽的肩膀，使得他不得不睁开了眼睛试图挣扎开来。
“松开我，你想干嘛？”
楚悠忍不住喝道：“我还要问你想干嘛！你难道不知道我们和陆家的关系么？你忘了之前我们几个在一起商讨的事情吗？”
项羽先是张了张嘴，随后将抬起的手缓缓的放了下去。
“好，这些你都忘了可以。难道你忘了我们为何会沦落与此，在这个鬼地方生活么？”楚悠眼神中散发出了一丝狰狞。
看到自己的同伴如此神态，项羽眉宇间满是忧愁。
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说道：“楚悠，你我，甚至书塾里其他人的确是因为陆成毅的缘故被带到了这里。你恨陆成毅，恨所有姓陆的，这很正常。但眼下这样的日子我真的不想再继续过下去了，你真以为和那些地头蛇合作就真的可以让陆府陷入万劫不复么？醒醒吧，别做梦了！面对这种庞然大物一般的存在，你我二人这种犹如蝼蚁的小人物只要晓得如何生存即可。”
楚悠没有想着面前这个前几天还在和自己一干人等饮酒作诗，豪迈无限的少年郎为何仅仅一个晚上的功夫竟会变得如此不堪。
“什么蝼蚁，那个一向以豪杰自居，一览众山小的项羽去哪了！”楚悠摇晃着项羽的肩膀喝道。
项羽苦涩的摇了摇头，“楚悠，认清现实吧。你我二人，不过就是读了一点书的普通人而已，什么狗屁豪杰，都是屁话！你知道昨天晚上我看到了什么吗？所有人都死了，除了我知道么。什么所谓的地下势力，在人家陆府面前不过如纸糊的一般脆弱不堪。”
瘦弱少年身子一僵，随后缓缓的坐了下去，搭载项羽肩膀的手也放了下来。
“你是说，除了你，那群人都死了？”
项羽点了点头，如若不是如此，他会选择屈服么。
短暂的沉默过后，楚悠苦涩的笑道：“是啊，我们的确有些太幼稚了。所谓的复仇，何其好笑。”
“楚悠，昨晚我想了一宿。我们和陆家的仇怨到底是什么？没错！是陆成毅让人把我们从各自的家乡带来到了这个扬州城。可细细想来，即便没有他，我们的日子又能好过多少呢？兴许没有来到这里的你我二人，可能连读书认字都谈不上吧。”项羽低着头说道。
楚悠先是一愣，随后满是怒意的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们还要感谢他陆成毅是不？”
“你误会了，我是想说和陆家的仇怨还并没有大到需要我们用生命去搏。仇，并不是就忘了。但在复仇前必须要有足够的实力才行。就拿陆雪梨那丫头身边姓陈的仆从来说。仅仅是一个仆从都能把我们玩弄于鼓掌当中，甚至我怀疑昨夜就是他一人将猛虎帮那群人杀掉的。你说，就是这么一个下人我们都束手无措，何来的复仇之说？”项羽越说，情绪也变得越发激动了起来。
看来我们的小陈同志在这位同学的心中的确留下来不可磨灭的阴影，直接让此刻的他完全提不起一点抵抗之心。
又是一阵沉默，瘦弱少年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了，那就先这样吧。我楚悠还不相信，即便现在我没有那个能力，未来就一定没有。假以时日，我一定要让陆成毅后悔他当初的决策。”
项羽静静的看着面前这个和自己最为要好的朋友，心知如何也劝不动对方，只得附和道。
他相信，终有一日自己的这个朋友会和他一样认清现实的。
在这个世道，只有选择依附，才是明智之举。
在最前房车厢内的陈望北此时怎么也想不到，自个临时的一个念头竟然会对大周朝未来著名将领心中留下这么深刻的印象。
“好了，就按事先说的。大小姐你去处理牛师傅那边，我这边开始做准备工作。”来到染坊门口后陈望北率先走下了车。
陆晴歌点头示意知道，一切就按照刚才在车里说的计划进行即可。
这一次，她并没有等待上一次的老妪出来迎接，而是直接一个人走了进去。
至于陈望北，他走到了最后的几辆马车旁示意车上的人可以下来了。
“你们几个，一会儿跟在我后面就行，不要乱说话。这一次可能会耽误你们几天去不了书塾，不过请放心。齐先生那边我已经让人打过招呼了，不会对你们的学业有什么影响的。并且我再次承诺，如果任务能够准时完成，你们每一个人都会得到一笔不小的酬劳。”陈望北看着面前的众人说道。
其中一个有些略微臃肿的少年紧接着问道：“你光说酬劳，不说个数字谁信啊。到时候万一你给我们一文钱，那也能算的上是不小的酬劳啊。毕竟在吃不起饭的人眼里，一文钱可不算小。”
“苟惑，别乱说话！”项羽不满的喝道。
陈望北眼光一亮，没看出来这小子瞅着不咋地，还知道个偷换概念这玩意。看来找这群人来没错，一个个脑瓜子的确比府里那群一天只知道说“大小姐吃了么”“二小姐睡了么”之类的人强多了。
“没事，有问题就提，这是一个好习惯。我既然敢说，那自然是能做到的，也没必要和你们弄虚作假。你们每个人每个月从书塾那里能够领到的生活费用大约是一两银子，听上去的确不算少，但那也只是相对于普通人。文房四宝，笔墨纸砚的钱可都不是个小的花销。这样，你们若是按时完成了任务，每人可得到二十两银子，如何？”陈望北笑呵呵的说道。
粗略一算，这么些人也就是将近快快三百两的开销，数字不小了。
大小姐如果到时候不给批，那就只能到陆雪梨那个丫头那里要了。
众人一听，这报酬着实不算少的了，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多了，一个个全都跟打了鸡血一样两眼发光。
陈望北就这么带着这群磕了兴奋剂一般的少年郎们朝着染坊的后院进发了。
“项羽，你们先跟着染坊的工人把这些架子上晾着的东西拿掉，顺便了解一下染布的基本流程。弄完后，所有人都到我这间屋内，我会告诉你们接下来该做些什么。”陈望北交代完后便去和染坊的工人做沟通了。
上一次来的时候，他便细心的发现并不是所有的工人都参与了罢工行动。其中有大约三分之一的人依旧在自己的岗位兢兢业业的工作者。
而这一次，他需要找的就是这群人。
扬州西岸，是整个扬州城最有名的销金窟，这里是大部分男人的温柔乡。
两岸停泊的船只不计千数，每一条船上都有不少面容姣好的女子，一个个犹如含苞待放的处子般朝着岸上的行人目送着眼里的秋波。
西湖畔上，一条最大的花船里挤满了几十位艳丽女子。
每一个单独拿出去都是惹得他人争抢的主儿。
但在这里，她们却在争先恐后的伺候着一个男人。
手持酒杯的男人斜靠在由极北雪狐的皮编织成的薄毯上，任由女子们在他面前绽放着各自的妩媚。
“拓跋公子，您觉得如何？”老鸨涂抹着厚厚的胭脂谄媚道。
男子点了点头，“还不错，重重的赏儿。”
说完，身旁的侍女便从匣子中取出了一大把的银票，随后朝空中撒了出去。
看着面前的女子一个个争先恐后的抢着飘落下的银票，拓跋公子脸上的笑容更加浓郁起来。
“晴歌啊，老老实实加入人家周家不好么，非要如此这般，累人累己。”
随后摇了摇头，对着船舱外的人冷声道：“去，给我看看染坊那边，我不希望看到任何一批紫布。如果有，自行处理掉。”
船舱的外的黑影点了点头，下一刻便消失不见了。
拓跋公子转过身抿了抿手中的美酒，享受着身后佳人那恰到好处的按揉，闭上了自己的双眸。
想要绝地翻盘，没那么容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