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蛮人再次大举进攻库奇镇。
许是没了束缚,他们竟跟饿狼扑食一般激烈攻击,毫不留情!塞外的蛮子本就体格健硕、皮糙肉厚的,再加上狼骑的协助,实力完全在王军之上!而前些日子杜韬他们所用的驭狼之术在那一群群青目獠牙的恶狼前根本就是杯水车薪!人终究是难以抵抗畜牲的,何况还是这般恶畜!
所幸,杜韬带的兵意志坚定,哪怕浑身浴血、伤痕累累也未退缩!这一小批士兵反而鼓舞了士气,到最后,出战的所有兵都不顾一切跟蛮子死磕,越挫越勇。
兵器损毁,便用肉搏!头可以撞,牙齿可以咬,手可以抓,腿可以踢。管它什么打法,能弄死一个算一个!负伤挂彩又何妨?弄不死爷爷的那都不叫事儿!只要还吊着口气儿,就绝不能倒下!
黄沙四起,硝烟弥漫,刀光剑影,血雨腥风,鼓角声、刀戟声、狼嚎声、哭喊声,一齐响彻库奇!
血红的落日灼痛了库奇大地,金黄与血红交织,早已模糊了天空与大地的边界。
最终,还是以蛮人先鸣金收兵而结束。
当苏妜见到城门口一片血污时几欲作呕,而她身边有好些个女奴不是吓得晕倒了,便是止不住地呕吐。
瞧瞧,那些被砍得血肉模糊的人尸还算死得体面的;有的身体被狼撕咬成好几块儿,要么是找不到手脚的,要么就是找不到头的;有的则是被狼、或是马、亦或是人给狠狠踩成了肉酱,血肉与沙土融在一起,分辨不清。
这么刺激的场面,也怪不得女人家呀!
“动作麻利点!”有个负伤较轻的士兵扯着沙哑的噪子吼道,“晕倒人的直接抬回去,其余的赶快帮忙清理战场!记住,把跟我穿同样衣服的尸体抬到乱葬岗去,狼尸抬回后帐,还能用的兵器抱到军器所,其余的不用管!赶紧的,别光杵着不动!”
要不是人手不够用,她们这些柔弱的女人才不会被叫来清理战场。看来,这一战伤亡十分惨重啊!
苏妜一脸哀愁地叹了口气,然后,强忍着不适,帮着那些只受了轻伤的士兵抬尸体,心中一直默默念叨:不可怕,死人不可怕,死人一点儿也不可怕……
苏妜拖着血腥味儿刺鼻的尸体向乱葬岗缓慢移动。
憋着,不许吐,重是重了些,总比抱一堆血污的尸块儿好。
苏妜安慰着自己。
苏妜再次来到乱葬岗时,发现这里的尸山又扩大了规模,层层叠叠、胡乱摆放的尸体摞起来竟比边关的山还高,早已数不清有多少尸骨了。
不过,其中有几具尸体用草席裹了一下,应该是稍微有些身份地位的英烈吧。毕竟,这是军队能给他们的最后的体面了。
而从源头一直到军营的地段,在库奇河沿岸,每隔几丈远就伫守着一个士兵。
想来,应该是杜韬安排的。
库奇河是库奇镇的命脉,也是整个军队得以生存的保障,容不得半点差错。
逐渐地,浓重的蓝黑色袭来,似一块厚布,罩得库奇镇密不透风、几近窒息。
今夜,军营主帐内灯火通明,却寂静无声。
军营里大大小小的官儿全部聚集在主帐开会,但个个都盯着杜韬,见杜韬凝眉不语,便也无人发言。
死一般的沉默啊。
“将军,咱们弃城吧!”不知道是哪个小将憋不住吱声了。
然后,顺理成章地换来了杜韬恶狠狠地凝视。
“这……也有几分道理。”有人当了出头鸟,有相同想法的人自然跟风附和。
“把库奇镇拱手相让给蛮子,怕是又会让朝堂中那群老匹夫抓住把柄啊。”
“把柄就把柄吧,也好过死在这儿!”
“离开库奇咱们能去哪儿啊?”
“边关三城,总有一城会收留我们!离我们最近的漠城现在不就是朱将军坐镇吗?干脆全军迁往漠城得了!”
“逃兵入奴籍,服奴役二十年!去修筑工事还不如当个小兵来得快活!”
“那你小子等死算了!”
“老子就算等死面子上也有光,胜过某些贱奴!”
“嘿!你小子咋说话呢!”
……
“够了!”杜韬狠拍面前的木桌,发出一声闷响。
杜韬面容冷峻,平日的痞气全无,尽是认真与严肃。他带着怒意地吼道:“我是召你们来商讨战略的,不是让你们来吵架的!”
顿时,帐内又恢复死寂。
“今日一场恶战,损失了不少弟兄。我知道,大家心情都不好,如果没人有好的办法,那就散了吧。”
杜韬喟然长叹,转身背对诸将。
果不其然,有人悄悄地走了。
一个,两个,三个……
主帐内终是只剩杜韬一人。
哎!弃城是眼下唯一能活命的法子,杜韬如何不知?只不过……士兵一旦弃城逃走,留下的库奇百姓怎么办?那么多老少妇孺都等着被蛮子屠戮吗?可如果不走,等所有将士战死,百姓依旧逃不了一死。走或不走都要死,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哎!
容他想想,再容他好好想想。
偌大的主帐内,摇曳的烛光映照着杜韬萧索的身影,清冷的甲光生生刺痛了苏妜的眼。
苏妜估摸着杜韬今晚又不回帐,于是,搬完尸体后便自行吃了饭洗了澡,本想直接睡下,可又忧心杜韬忙得焦头烂额,想着来看看他。
这不,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杜韬完全没有留意到苏妜进来了。
苏妜扫视一眼帐内,被桌上的沙盘吸引了过去。
沙盘里复刻着库奇镇的全景以及方圆二十里的地势。王军的位置用朱砂点出来,蛮子的位置则用靛青点出。库奇镇的东北、西北、西南、东南四个大门皆派重兵把守,而军营的东北门、西北门和南门的守卫则相对较少。除了在库奇河两岸的几十个士兵外,余下的皆留在军营。而蛮人的大军则在库奇镇西北方相去几里的位置。毫无疑问,库奇镇的西北门和东北门是重点防守位置。
可惜,现下的库奇镇,突围无望,防守也只不过是在拖延时间罢了,迟早有一天会被击溃防线,后果,便可想而知。
这似乎是一个死局。
“哎!”苏妜不禁长叹。
这一声叹息倒惊动了杜韬。
“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