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云颜跑上前,脱下自己的披风盖在她身上,“发生什么事了?”
曲姒突然紧紧攥住云颜的手,眼泪滑下,满是绝望,“云颜,他竟已嫌恶我到这个地步了吗?”
云颜不知这个时候该说些什么,自己只能抱着她,让她能尽情放肆地哭。曲姒今年才二十岁,放到现代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大学生,可在这,却要承担这么多本不该由她承担的义务。
曲姒足足哭了有半盏茶的时间,当她哭完宣泄完,一言不发,默默地穿好衣服。
“云颜姑娘,毒酒已经备好了。”
云颜还未说话,曲姒就径直打开了门,眼神冷漠地盯着盘中的酒,那宫人被她的目光骇住,竟发抖地跪了下来。
“云颜,他为了江山大业,终究还是要弃了我的,为何我明明早就知晓,可真到这个时候,我却如此不甘?”曲姒端过酒盏,唇畔讥诮地扬起一丝弧度。
“因为他不配。”云颜斩钉截铁地道。
“是啊,他不配。”曲姒笑靥如花,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娘娘!”云颜一时不防,未曾想到她竟如此决然地将毒酒喝下,待自己想抢下酒盏时,曲姒已如断翅的蝴蝶般坠落,“娘娘,快吐出来,快……”
“云颜,带我走,我不想死在皇宫,带走我。”曲姒猛地吐出一大口血。
“好,我带你走。”云颜眼眶湿润,扶起奄奄一息的曲姒。
这个时候,她顾不得藏自己的身份,抽出手从衣袖间掏出符纸,念了两句咒文。然后两人的身形就消失在了房中。
此刻,尚在齐王府的徐侧妃在听到曲姒不见人影的消息后气的砸了房中所有能砸的东西。
“怎么会这样,活生生的人怎么会不见了!”徐侧妃大吼,“找,给我找,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出来!”
“娘娘,您别激动,现在不是管那妖妃的时候,王爷马上就要成为天下之主了,您不能因小失大啊。”小丫头连忙劝阻徐侧妃,怕她一时脑子发热耽搁了正事。
“对,你说的对,曲姒已经不是我的对手了。”徐侧妃渐渐冷静下来,心底有抑制不住的喜悦,“我终于,赢了曲姒一回,终于……”
“恭喜娘娘。”
半月后。
齐王正式登基,受到百姓称颂。
竹林间有一竹屋,半开的窗扉前倚着一浅裳女子,她手中颠着酒壶,对着正东方举行庆典的地方一举,“三郎,恭喜你如愿以偿,我敬你一杯。”
云颜走进房中,为她披上披风,“娘娘,你大病初愈,还需要注意身体。”
“云颜,你不用再叫我娘娘了,现在,世上再也没有曲贵妃,只有曲姒,你若将我当做朋友,就叫我曲姒吧。”曲姒转过身来,笑了笑。
“曲姒。”云颜轻笑一声,当初她饮下毒酒,气息全无,可没想到,一日后,竟又活了过来。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她既然未死,那命运也算改变了,如此一来,自己的任务也就结束了,“我今日是来向你道别的。”
“你也要走了吗?”曲姒怅然一叹,她忽然望向远处,神色缥缈,“我知你不是一般人,或许真像陛下说的,是神女……”
云颜摇头,“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情,曲姒,你半生为他,现在,也该为自己而活了。”
“或许吧。”
云颜轻轻抱住曲姒,鼻尖一酸,全是不舍,“保重。”
“去吧。”曲姒拍拍云颜的肩,像是哄孩子似的。
云颜明明知道曲姒只是历史长河的一部分,早该长眠,可当这一切如此真实的展现在自己面前时,她无法不动容。
离开竹屋,云颜看着手腕上发光的图腾,忽的,一阵炫目。当她睁开眼睛时,却发现并没有见到熟悉的人,却是在熟悉的地方——重华宫。
那昔日金碧辉煌,象征着荣宠的宫殿此时却杂草丛生,了无人烟,那些丝竹弦乐、欢声笑语仿佛还在耳畔回响,曲姒曾在落雪时节,执红梅翩翩起舞的画面仿佛还历历在目……
云颜走进房中,并不见意料中的脏乱,房间干净地不得了。而最引人注目的,却是墙壁上挂着的美人图,一颦一笑,满是风情。
无论是少女时期的秀丽娇憨,还是后来的美艳妖娆,皆是传神。
“云颜,是你吗?”
云颜回过头,却见房外慢慢走近一垂垂老矣的老人,他皇袍加身,虽然年迈却依然有几分年轻时俊朗的轮廓,她一眼就认出,是当年的齐王。
“齐王殿下。”
“没想到四十年过去了,我竟还能听到这个称呼。”齐王自嘲一笑,“我怕是梦魇了吧,否则你为何丝毫未变?一如我与姒儿初救你于湖中,那如出水芙蓉般天然去雕饰的模样。”
云颜蹙了蹙眉,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一转眼就四十年过去了?擎流说待到结束,自然会带她回去。那现在来到了这,是说事情还未了吗?
见云颜未答,齐王依旧继续言道,“难怪皇兄在那一次后就对你念念不忘,看来你真当是神女,所以才带走了姒儿吗?”
“殿下既已对她绝情,又为何要在这重华宫内挂满她的画像?”云颜虽不懂画,但也能看出这执笔者的深情与专注。
“她是我一生挚爱,我又怎忍心对她绝情。这四十年来,我只能如此思念他,有时,我真羡慕皇兄,虽说荒唐,却也能与姒儿潇洒快活几年。只是我没有能力保住她,一如初时没有办法阻止她入宫,所以我赐她假死药……”
“你说什么?”云颜惊呼,假死药?也就是说齐王根本就没想要曲姒死,那为何命簿上写着的是赐毒后还将人放在太阳底下暴晒至死,“你不想杀她?”
“是,虽然皇后说要将她绑在街市口示众,以息民怒,可是她这一生都是为了我,我又何尝忍心。你带走了她,也好,让她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吧。我已让史官写了她后来的故事,也算一个交代了,咳咳咳……”齐王一连说了许多话,一时接不上气咳了两声。
原来如此,难怪曲姒执念之深,并非因为怕死,而是觉得齐王薄幸,为了别的女人如此待自己,依照她死前如此绝望的心态会这么认为也不奇怪。
“她还好吗?”
“我不知。”别说云颜真的不知道,就算她知道也不会告诉他。齐王虽然最终并未如曲姒想的那般嫌恶抛弃她,但无论如何,他都已没资格再询问。
“也罢也罢,这是我欠她的。”齐王双手叠放在身后,抬头望着那一幅幅如真似幻的画,声音又缓缓传来,“云颜,你相信我,我当年想护你是认真的。我护不住姒儿,却妄想从你身上得到解脱……”
他后来还说了什么云颜没听清,只因她手臂开始泛金光,与来时相似的感觉。
看来这一回,自己是真的要走了。淡淡光辉中,云颜看着齐王的身影愈发模糊,不由得想起初次与他们相遇在湖水畔时的景象。
一对璧人如玉,后思往事种种,终究,只能以画寄相思。
思美人兮,肝肠寸断,只因相思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