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不合礼制的话在永和宫中当场说出来，娘娘已经非常生气了，老十三偏偏还旁若无人的拉住清华的手。无奈，这是自己的儿子，她不好发脾气，只能将站在一旁想笑又不敢笑的宫女们骂了出去。然后索性让清华当场表态，是做儿媳还是做女儿。清华自然毫无疑义地选择了后者，并非常坚定地表示，她这一生只认德妃娘娘是母亲。
老十三没法再对娘娘纠缠，便又开始谴责清华，其言辞之强烈、用词之不妥连德妃娘娘都听不下去，拦了好几次都没拦住，急得娘娘一再地给清华打招呼，让她别计较。清华很平静，仿佛老十三骂的别人，一直淡淡地笑着，安然受之。不仅不生气，反而劝娘娘，说没事的，十三哥的火发过去就好啦，她能理解。
这一句哥哥让老十三安静了下来，盯着清华半天没言语。他刚刚发火时，娘娘急着要他停下来，现在真停下来，娘娘反而更加着急了。而清华也没了方才的淡定，两个女人面面相觑，一时都没说话。
老十三对着娘娘冷笑，“儿子要去找皇阿玛。”
德妃惊问：“你去干嘛？你皇阿玛正在养心殿处理公务。”
“儿子自然有事，娘娘放心，不会要求皇阿玛收回成命的。”老十三说完，愤然地看了清华一眼，转身就走。
德妃娘娘急坏了，连忙让人将老四叫了过来，又让老十四去将我搬来。德妃知道，老十三嘴上说不是去要求皇上收回成命，心里实际还是对清华放不下，去了还不知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来。现在养心殿里殿外，大臣不少，他的这种做法，是将家事公布与众，皇上再好的耐心也要发火的，何况他老人家一向作风强硬，虽然爱子女，但还没到没原则没底线的地步，她一个人是无论如何也保不住老十三的。
娘娘又急忙让太监去禀报皇上，总算小太监脚快。最后，皇上是在上书房接见的老十三。据老四说，他来达时，皇阿玛还是和颜悦色，正话重心长地劝说着老十三，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就算铁石心肠的人也点头了，站在一边的德妃娘娘与清华更是泪水涟涟。怎奈老十三油盐不进，一直与皇阿玛死顶，弄得皇上很没面子。老人家着急起来，再次要清华当场表态，是愿意做儿媳还是愿意做女儿。自然的，清华又一次选择了后者。结果，老十三就发狂了，冲着娘娘说什么他一辈子不娶，要皈依佛门，做和尚去。急得娘娘当场差点晕倒，因为精神不济，皇上让老四与清华将德妃先送回永和宫，自己与老十三两个人谈心。
老四安顿好娘娘，急急忙忙地赶到上书房，刚走到殿外，就听见皇阿玛正在大骂孽子，说什么老十三是不忠不孝的忤逆之人，让他跪到外面反省去，没有他的话，不许起来。他急忙进去，皇上已气得跌坐在龙椅上。老十三还直挺挺地站着，一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气势。皇上捶着椅子骂：“还不将他给我拉出去。”小太监这才过来，可哪里拉得动，最后是老四将自将他弄出去的。皇上真的生了气，向外叫道：“让他跪到养心殿外面去，让大臣们都看看这就是他们心中的十三阿哥。”
“跪了有多久了？”我轻声问。
老四苦笑：“两个多时辰。”
我看了一眼，那小子身子挺得笔直，跪得稳稳的。我招手将站在拐角处的小太监叫了过来，“给十三爷送个厚垫子去，这样跪着，哪里吃得消。”
小太监低低地说：“奴才早就送过了，十三爷不要。”老四证实了他的说法，劝我道，“别费这个心了，他这时候看我们谁都不顺眼，我们的好意他也不会接受的。”
这小子，还真犟啊。我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巴，“清华呢？”
老十四不明就里：“应该还在娘娘那儿吧！”
老四也看着我：“三哥问她做什么？没有她，还惹不出这样大的麻烦。”
这话叫我不爱听，老十三牛性，关清华什么事？老四总爱将错往别人身上推，要我说，清华也算通情达理的姑娘了，她一切听从别人的安排，根本没有考虑一下自己的利益，到哪里去找这样好的姑娘？只是这会儿我也懒得与他争论。
“让清华来劝一下老十三吧，总不能就让他这样与皇上硬顶着。”
我的后一句，老四认为是对的，可前一句他却不以为然：“算啦，她来了，又多生是非。”
我暗自摇头，解铃还需系铃人，怎么老四连这个都想不通？
天过正午，越来越热。我们站在阴凉处尤自不觉，老十三跪在太阳地里可真有些受不住了。本来前些日子他被谪仙帮所拿，就受了不少罪，回来之后又为情所困，日夜烦恼，身子很弱。
老四烦恼地看了看老十三，又看看上书房的方向，犹豫不决。老十四道：“咱们一起求求皇阿玛去？”
老四摇了摇手：“再等等。”
话犹未落，皇上的贴身太监三德子端着茶碗走了过来。我们几个连忙迎上去。三德子悄悄嘴往十三弟的方向一努。原来，皇阿玛到底还是心疼老十三这个儿子的，派人送水给他了。
老四暗指一下天，问：“这会子怎么样？”
三德子四下看看，压低声音：“气儿是有些消下去了，这不，让送水来了。”我做个手势，意思要他快去。我们兄弟几个则紧张地在远处看着。
然而没一会儿，三德子苦着脸回来了。老十三那小子竟真的忍住没有喝，他这口气是要和皇上赌下去了？三德子的笑比哭还难看，“奴才说个大不敬的话，这爷儿两可真是爷儿两，脾气都拧。”他不敢耽搁，又急急忙忙地往回走。我一把拉住他，将茶水倾在地上。三德子一笑，意思奴才知道怎么办。
我笑笑：“有劳三公公了。”他点头致意，“王爷太客气啦，能为王爷效劳，是奴才求之不得的事儿。”
看着他的身影走远，老十四建议：“三哥，四哥，咱们要不到上书房看看？”
我自然赞成。老四沉吟了一下：“咱们可别一块儿去，那样事儿僵了就没回旋的余地了。”
我笑：“有理。”心里明白他不想同去的原因，他与老十四的看法本就南辕北辙，求情的目的当然也不一样，去了别兄弟两个再争起来，当然，老十三这里需要个人照应也是真的。
我和老十四刚走到上书房门口，三德子便出来拦住了我们，将我俩拉到一个没人的拐角，压低了声音：“兵部尚书马大人在里面呢。”
老马已然辞官，今日到这里不用问，一定也是为了十三弟的事。三德子笑道：“说来也巧，皇上正想派人去叫马大人，马大人倒来了。”我陪着一笑。三德子站在外面，看来这次谈话皇阿玛是不想任何人听见的。
老十四伸长脖子看了一下：“也不知谈些什么。”他面露不耐之色。
我拍拍他的肩，让他稍安忽躁。
他四下转转，又问：“也不知老马来到底为什么。”
我摸了摸下巴刚刚冒出的胡须尖儿：“也不外乎两样，不是好事，就是坏事。”
“三哥心中的好与坏是什么样的？”他的脸上似笑非笑。这小子试探我。
我一笑：“好与坏本就没有明显的区分，这与福祸原没两样啊。有些事现在看是不好，但时间久了，再回头看，也未必就是坏事。”
三德子呵呵地陪着笑，老十四看了我一眼，似是不太明白。这小子，终究还是太年轻了。
“哟，马大人出来了。”三德子忽然说，急急地迎了上去，“大人，您这是就回去了？”
老马脸色阴晴不定，勉强笑道：“不回去在这里做什么？”他给我们兄弟打了个千儿，“老臣就不陪王爷和贝勒爷啦。”
老十四笑道：“老马，你何必这样着急，到底十三哥的事怎样了？”
老马笑道：“皇上疼爱儿女之心原与百姓是没有两样的，十三爷马上就要赫免了，十四爷放心。”他说完，转身便走。我一把拉住他，“老马。”
他回头，冲我抱了抱拳：“老臣要赶着回去，家里还有一堆的事。少陪了。”这老头今日有些怪。
老马一走，三德子也急着回去伺候皇上，我请他代为转达我与老十四求见的意思。不一会儿，皇上果真召见我们兄弟。
然而我们刚请了安，还未来得及开口，皇阿玛便说道：“你们来的意思，我都明白了。我已派人去让老十三起来了。你们也跪安吧。”
我一头雾水地摸不着头脑，既然如此，皇上何必接见我们兄弟？老四也一样不知所以，但又不敢多问，只得与我一起出门。来到养心殿门前，老十三与老四已然离去。“两位主子到永和宫去啦。”小太监说，我也顾不得多问，又拉老十四往永和宫赶。
然而，刚刚走了永和宫甬道口，便看到前面有两个人影。老十四捅了我一下：“是四哥与十三哥。”
这两人呆呆地站着，确切地说，是老十三呆呆地站着，老四只是陪他。不过看老四的表情，倒像卸下个大包袱似的。老十四刚想开口，老四摇了摇手，意思不让他说话。
这时，一个小宫女急匆匆地从永和宫里出来，手中捧了个小匣子。老十四叫住她：“红湘，你要去哪里？”
小宫女急急忙忙地，礼也来不及行，只是说道：“清华格格将娘娘给的赏赐忘记了。”一边说，一边就想走。
老十三忽地冷笑：“她人都走了，还会要你皇家的赏赐吗？”
小宫女吓了一跳，没敢说话，脚下却也迈不开步了。老四向她使个眼色：“快去，这会子格格还没出宫门。”
小宫女不敢耽搁，连忙跑了。在她大约是想快些脱离这个是非之地吧？那么清华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