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太多的是非曲直,李方下狠心把向阳踩在脚下。那天,无风,阳光安静地普照城市,只有对面公园小树林里的蝉声起伏,天气燥热而沉闷。李方要按小周告诉她的话直面向阳,揭穿他!她打开微信,一眼就看到向阳说:“是我没照顾好你,让你暴仓了,都是我的错。我在想办法把你亏的钱补给你。上天让我遇见你,我非常感激,也感激你接纳了我,让我从此不再苦闷,不再孤独。这几天,你不理我,我的身体像丢了魂的空壳,我对生活充满了恐惧……你不能离我而去。”
再装可怜,还有意思吗?事实面前,再扮演这种丑剧,简直是个无赖。李方气愤的想着……
“你想让我实话实说吗?“李方说。
“咱俩个是啥关系,还有什么不能实话实说的吗?“
还继续伪装吧。她认为,向阳示好唯一的目的是为了钱。为了李方再打款过去。
李方把小周告诉她的情况说出。“证监会规定,凡期民进入期货市场,都必须和所在公司签订合同。你们公司有吗?而你们没有。”
没有回答。
“你们开办期货交易,理应在证监会网站上查到你公司的名子,可当地期货公司帮我查了五遍,却没有查到。这是为何?”
又是不回答。
“你们为了多得收入,私自把扛杆扩大十倍,有法律规定-吗?
向阳说:“你问的第一个问题,是从你入金开始就等于签订合同了。因为入金是你自愿的。第二问题是,我公司在证券公司开有期货交易帐户,开办了分公司,公司的交易是合法的,期民的每笔交易在总公司网上查得到。你问的第三个问题我也是听你说才知道的,我也莫名其妙呢。我查明了,会给你一个交代。“
“你应该给我一个交代。当初我是冲着赛场冠军的光环,拿出十万元,进入这个市场试试的。是你拉我进群的,还让我又补交了四十万元。“
李方去B城之前,向阳对她说:你再补四十万元吧,一则可以入群,由我指导买卖;二则可以开通原油品种,因为原油上边规定五十万以上才准许交易的。
“是我让你补的,对此,我负责到底。真不行,我宁愿自出五十万补给你。如果你现在还不能释怀,就冲我发火吧。我刚才己对你说过,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乞求你的原谅。这段日子我生活得很快乐,是你给了我快乐,给了我希望。
李方想,他满嘴跑火车,又在扮酷?又想用他的不幸来打动她?千万不能心软,再别上当了。她想起当初向阳按资金的多少建起的五个群,按每个群五十人计算,也有二百五十来人,其中二个群都是每人入金一百万以上的,可想而知,当初的资金约有两个亿。可如今呢……但她知道自己所在的那个五十人的群,只剩下十八人,那三十二人哪里去了?是否也跟我一样暴仓了呢?李方看群微信,群里一片哗然:一人说,怎么亏这么多?又一人说,我快暴仓了,还有一人说,我已暴仓,收那么高的手续费,我们都会被暴仓,一个都跑不了!…….粉丝群里虽群起激愤。但仍然是待宰的羔羊,等待着的是厄运。
李方还想起了那个红五月计划、那个要一点一点的帮他们补回损失的说词,现如今都已成了骗局。
有见过老板不为赚钱,真正为人民服务的吗?那些自以为聪明的期民,怎可能玩得过久经沙场的商业老板?大家满怀希望,迤逦一路,原来都是笑话!都成悲剧!
“你相信我吧。”他乞求。
“我就想不明白,你和你的老板还不赶快卷钱逃之夭夭?”李方嘴边的细纹聚拢一起,终于把这一句恶毒尖刻话语说出来。
“我是要逃吗?要想逃的话早逃了,何必还向你死乞白赖吗?“
“我已没钱让你们赚,不值得你再纠缠!“李方刻意地作贱卑视他。“我也不会再打款进去。”
“既然你这样,那好吧,再见。“
夏天过去了,李方和向阳不再有微信来往,她把他从心底抹去了。
元旦节的前一天上午,李方接到快递小哥一个邮件。是C城发来的,李方有点纳闷:在C城无亲无顾,这是谁呢?李方小心的把包裹纸折撕开,内有一封信和一张现金支票。支票上清清楚楚写着收款人李方,付款人向阳,现金五十万元整,时间是今年十二月二十八日。向阳信中说,他这是退还当时作期货时入金的钱;他还联系了群里所有的人,把当时的入金钱全部都退给了他们。他还说,他愧对李方,无颜再联系,所以寄了邮件;他做错了事,自知罪孽深重,无颜面对世人,他要用余生赎罪,滚滚的黄浦江就是他的归宿。
李方拿信和支票的双手一直在半空里嗦嗦颤抖,满眼泪水顺脸流淌,嘴里哽咽着,“我要去C城!”这样说过,迅速回到家,打开衣柜找出黑色夹克上衣,匆忙往外走,走到小区保安室暂时停了一下,她让保安给家人打声招呼,马上就消失了身影。
李方到了C城,联系到了一个叫兰天的青年男子。这是向阳信上让李方联系的人。向阳说,他是他最信赖的人,以后有什么事情可找他帮忙。
李方迫切的想知道向阳的死因。兰天告诉她说,向阳有肢障的老婆就是你入金的那个公司的经理,他老婆和岳父都是做软件生意的,他们在C城脚踩黑白两道。是他父女俩背着向阳篡改了你们交易的软件数据,分拆了保证金和提高交易收费标准的。
原来如此,李方这时方才明白,向阳为什么取了这么个老婆,又为什么长期摆脱不了这种生活的桎酷呢,当初所谓的被贵人相救,岂不是羊落虎口?李方深为自责:为什么当时自已只认定责任全在向阳,而不是另有隐情呢。不然,那些刀刀见血的挖苦也不会脱口而出,而让他蒙受其辱。向阳受自己和来自他家庭的双层挤压!
“向阳不是把所有入金人的款都退了吗?为何还要自寻短见?“
李方从兰天口中得知,那是背着家人他自己的决定,他不想因此坏了他一世的名声:那是几个亿的数字呀,向阳他是个好人,好人在那个家庭本来就有很多无耐和不堪,加上这次的巨额赔款,这雪上加霜的日子,让他如何能够承受得了?!
在殡仪馆,李方看到了向阳的遗容,他微闭着眼睛,仿佛嘴角还挂着笑,他己经化过妆,看上去有些鲜艳。一阵悲凉涌入眼眶,感觉得到那笑,一定是向阳生前如释重负留下的。她强忍着滚在眼里的泪水不让落下,在心里说,我要让这发生的一切写成小说,记下这世上,还有我在牵挂着你,将你永远留在心里,不能拥有的,死去之后更美丽的永不泯灭的爱……不能让你在人生繁茂之际白白的消失了。
李方审视向阳老婆:一个吊眼睛、踏鼻梁、虚胖肥硕、右腿从脚踝开始弯曲、跛脚矮个子女人。如果没人掺扶或撑架拐扙根本无法站立与行走。李方亲眼目睹向阳生活的窘迫和不堪。心底好似有东西弹跳了一下,堵在喉咙口。她无法自制地感到深深的痛,那痛窜来窜去,找不到支点,也找不到出口,就卡在那里,卡在深处深深地痛着……
李方住到C城的宾馆,夜己深了,一下子深到骨髓里。难道命运的波涛像黄浦江水一般坚定、不可逆转,必须有人像祭品一样的死去或受到伤害?在向阳悲剧性的人生里,自己是什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她老婆又是什么,又扮演着计么样的角色?
天还没有亮,但快要亮了。李方从梦中惊醒。她有些恍惚。但栩栩如生的梦境映现在脑海,她清清楚楚地看见向阳面色严峻地游走在一排电脑旁,他老婆跪着对向阳悔罪,求他原谅;她还看见向阳去报官,那官把手拷拷在他双手上,随后又打开了手铐;她还看见,向阳笑容可掬,和自己优美地跳着华尔兹……
她清醒了,碎落了一地的好梦。
外面的世界真热闹,热闹来源于川不息的汽车和人流的嘈杂里。李方心里一片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