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过屋檐,吹着树梢。
当中夹杂着长安城的烟火之气。
爱情的甜腻之气。
杀伐之气。
风从早晨升起的金乌里生发出来,满天的瑞彩,因着这一日是大隋朝的第一次科考之日。可彩云之后,天空里却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
那一日长安之乱,蝴蝶公子仍是逃了。
杨坚震怒,琉璃盏不知道摔坏了几樽,就连平日里宠爱的宣华夫人陈氏也无端的惹了个没趣。
杨坚坐在佛堂里,旁边高僧大德纷纷念着佛经。
烟雾之中,杨坚面容冷毅,似是慈悲却含着杀机。
今日首开科考,尚书左仆射高颎为主考官,杨坚希望通过改变用人制度以制衡门阀。可大隋不过初立数年,此前三百年的动荡人心早已离乱,隋虽初定,可人心并不安定。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沙漏无声。
“陛下,科考一切顺利,众考生也都算安分……“
一个宫人模样的老太监在杨坚的身边低声的耳语。
杨坚不发一言。
佛堂里众僧的呤唱声渐渐变低,像是喉咙里生出的呢喃。
李药师坐在考场上,百无聊赖,他已经答完了全部的试卷,更是认认真真的誊抄了一遍。时间尚早,日头还高高的挂在天上。
这些经义的内容对李药师而言并不艰涩,尼庵三载,峨眉山又三载,他也倒是对儒释道学了个遍,他真正在乎的是殿试之时杨坚会出什么样的题目。
当然他的心中已有猜测。
试策。
殿试之时,杨坚会亲临并出题考脱颖而出者,那时才能面圣。
铛~铛铛~
铃声响起。
李药师起身,自有辅考之人过来收卷。
自是在脱颖而出之列。
七日后,殿试。
杨坚高坐高台之上,一身龙袍,左右各有宫人执扇。
李药师揭开试策之题一看,果然是和平陈之策有关。
而平陈之策,在庐州府时李药师已于其舅父韩擒虎有过商讨,况且大概的平陈方略他也熟悉在胸,于是洋洋洒洒写了万言,又坐着发呆。
其实这时候的科举考试,实是无趣的很。杨坚虽有另辟蹊径择人才之心,又不敢太过激进,毕竟世家门阀仍是这个世界的根基。
放榜需在三日后。
……
李药师坐在自家后院荷塘边的花亭里,吴二娘坐在他的对面,这个时候女人抛头露面已是不该,可奈何吴二娘不是一般的女人。
世有奇女子,多在风尘,可风与尘却不曾污了她们半分。
她要李药师的酒。
“酒可以给你,可酿酒之法却是不能,而且每日最多十坛“
“妾身省得,只是每日十坛是否少了一点”
“五坛”
“十坛,成交”
吴二娘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难缠的对手,可是她虽需要酒,也并不全是需要酒。这个世界上有帝王便有黎民百姓,然后有三教九流。
吴二娘一个弱女子,在酒水街能够独占鳌头数载,自不是简单之辈。
她是个杀手。
如果你走入吴二娘酒坊的后院,那里有一口井,井是干涸的,顺着井口下去,地下有一个迷宫也似的空间,里面住着人。
都不是什么好人。
却也不算是坏人。
白天时贩夫走卒杀狗屠猪之辈,唱小曲的编草鞋的,晚上时却汇集于此。
却是蒙了面做那杀人放血的勾当。
“吴二娘,你的案子犯了!”
李药师的声音却是有些冷冷的:“二十四刺客,好大的威风啊!”
“李公子那里的话,小女子却是听不懂”
吴二娘本只是虚坐着,此时却是坐实了,一又杏眼圆睁着看着李药师。
李药师莞儿一笑。
“单雄信可是都告诉我了,让我多照顾你们,可是看来你们都活得很好,却是不需要照拂,明日放榜,药师或有面圣之机,不知该讲不该讲”
吴二娘微微一笑:“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要怎样?”
风过荷叶,夜风微冷。
唉~
李药师叹了口气。
“你可知蝴蝶公子的底细?“
“知道“
“知道还帮着他,你这是求死“
“求死又如何,天下乱如蜀麻,那里有清静之地,或只是求死得活,不得已而为之,况且只杀该死之人,何错有之?”
“你不该藏了蝴蝶公子”
那一日,长安夜火,杨坚布下天罗地网仍让蝴蝶公子逃了,不是朝廷里都是酒囊饭袋,实是蝴蝶公子并没有逃远,仍在长安。
“你且好自为之”
李药师起身欲走。
“你不怕我杀了你?“
“怕?
怕个鸡儿“
……
放榜日,李药师得中秀才。
皇宫大殿里,一众大臣分主次或座或站。
“你就是李药师,朕尝闻庐州总管有个懂孙刘之术的外甥,平陈之策却都是良策,朕心甚悦,本想封你做个司马,可是你已在陈朝为官,这却让朕有些两难了“
杨坚高坐龙椅之上,面含微笑。
一众大臣也露出笑脸。
李药师大声道:“陛下,世人戏言怎能入了圣听,陈朝为官更是笑话,药师本是周人,现更是隋人,当为陛下尽忠,死而后已”
“好一个死而后已!”
杨坚面色不变:“那便做个长安县功曹吧,遂了你舅父的心愿“
“谢陛下“
李药师告退。
……
次年三月,杨坚下诏,列陈叔宝罪行二十条并将诏书在江南之地散发三十万份,以告天下。十月,以晋王杨广为尚书令统筹各路兵马,以高熲为元帅长史决断行军谋略,率八十总管、五十一万八千名士兵南征。
分八路行灭陈之壮举。
行军元帅秦王杨俊统帅中上游三路。行军元帅清河公杨素率舟师出永安(今四川奉节)东下,荆州刺史刘仁恩出江陵与杨素会和,最后抵达汉口与杨俊军会和。
行军元帅杨广统帅下游五路,他率领韩擒虎、贺若弼专攻建康,命王世积与燕荣为左右翼协攻江西、三吴。
杨广率军出六合,庐州总管韩擒虎出庐江,吴州总管贺若弼出广陵,这三路集中围攻建康。
一个有心一个无备,一个英明一个腐朽。
隋军占领建康城,活捉陈叔宝。
杨广又命令陈后主发令招降各地陈军投降,于各地纷纷投降。只有三吴之地及岭南不原归附隋朝,杨广又南下三吴,岭南,各地陈军或受陈后主号令投降、或抵抗隋军而被消灭。
杨广又以奇技降伏岭南,冼夫人归降后,岭南各地也闻风归附,从此全部归隋朝管辖。
历史翻开新的一页。
就像飞速逝去的时光。
李药师也在长安县功曹任上待了一年多之后升了雍州尉,虽升了官可仍在长安,官也不大,正是郁郁而不得志。
开皇十二年,杨素代苏威为尚书右仆射,与尚书左仆射高颎同掌朝政。
仁寿四年,隋文帝驾崩。
次年三月,李药师牵马来到杨素府门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