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路李药师也不知道自己走过了多少次,只是以前都是赶着驴车而此时却是骑着马,他要给孙思邈送酒。
也不知道孙思邈为何需要那么多的酒,他每一次不管送的再多,孙思邈都是照单全收,还仍催着说:“怎么这么小气啊,才送了这么一点点”
嘴里虽这么说着,可是脸上仍乐呵呵的。
一个应该是老爷爷的年龄,脸上却挂着狡黠的少年郎的微笑,真是要多怪异就有多怪异。
他初见孙思邈时只是十几岁的少年郎,那时候孙思邈看上去和他差不了多少,也是少年郎的模样,可是许多年过去,李药师虽仍俊如少年,可是孙思邈却是一点变化都没有。
仍是少年郎的模样。
时间在他的身上仿佛停驻了,李药师有心猜测,没准孙思邈就是某个妖魅精怪化了形,可是却苦无证据。
细思极恐啊,恰好比你看上一个妹子,原以为是十八岁,其实人家已经五十八岁了。
起雾了。
薄雾中却仍能视物。
牛叔有伤,三人走的并不是很快。
星夜兼程,可李药师的心里仍是惴惴的,不能完全的放下心来,仿佛前方便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
他还没有见着卢青衫。
虽然卢阎王的名号响彻江湖,可是李药师实没有见过此人,以别人的描述判断,他应该已经跨过了一流高手,在超一流高手之列。
李药师并不是没有一战之力,他虽只有巅峰一流高手的实力,可是他所练内力是从天书中来。普通的功法只有“气”,而他却是有“炁”,读音虽相同,可却有天地之差,云泥之别。
可谁又知道,卢青衫有没有“炁”可用呢?
隐世宗门只所以神秘,却是世人所知不多,更摸不清底细。
他也并不是担心自己,而是担心红拂,牛叔。
红拂骑坐在马上已是十分的疲惫了,她虽有些三脚猫的功夫,可基本都是些花架子,况且这一整天都没有怎么进食,早已饥困交加,车马劳顿。
她也没有过这么长时间的骑行,坐在胡马之上已是摇摇晃晃。
李药师和红拂说着话。
他唯恐她一个不察便会摔落马下。
红拂虽饥饿疲惫,可仍和李药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她心里其实很喜欢这样的夜晚,这是她从来都没有过的,深夜骑行在荒芜的小路上,四周又起了薄薄的雾,总觉得浪漫多过艰辛,任何事情都觉着新鲜。
好在三人已来到了桃林边上,人间四月,桃花盛开,虽是夜晚,可借着月光仍看到一望无尽的桃树上盛开着桃花,在薄雾里,若隐若现。
淡淡清雅的香味伴着夜的寒凉钻进鼻子里,脑海里,便又觉精神一震。
两人下了马,牵着马进入桃林,不一会,三人两马便行至桃林深处的茅屋。
一应如常,并没有不同。
石桌石椅,轱辘井。
柴门木栏,鸡鸭舍。
只是却空无一人,也没了稚子王通的诵读声。
稚子会长大,田原将芜胡不归?
孙思邈果然并不在这里,仍没有到送酒的时期,还差着两天。
李药师先是重新清理了牛叔的伤口,又敷上孙思邈秘制的伤药,摸了摸额头并没有发热,这才把牛叔安顿在茅屋里。
王隆虽不在,可茅屋仍被用着,一应物品倒是全备。
牛叔的伤口,已深可见骨。
仍渗着殷红的鲜血。
好在牛叔体格健壮,又是见惯了生死的,不然自已都要被自己吓死,不一会,便听到牛叔的鼾声,鼾声如雷,倒不像他假扮的沉默寡言。
李药师在茅屋里站立良久,这才轻轻的关门。
以李药师原先的计划,肯定是马不停蹄的行到太白山中,他并不是怕了卢青衫,不敢相见。实时他此时心中有所牵挂,他不仅是他自己,他还有红拂。
可此时牛叔酣睡在茅屋之中,又受了如此重的作势,一应计划全被打乱。
更不知吴二娘此时有没有脱身?
吴二娘刺杀杨素是因着两人有血海深仇,可李药师并没有立场来杀杨素,此人之毒彼之蜜糖,世事总有两面。
虽没有和吴二娘一起刺杀杨素,可李药师心里仍希望吴二娘能够平安。
月升,在薄雾里隐隐约约。
两人胡乱的吃了点东西,便促膝坐在茅屋前,刚才在马上时红拂已饥饿疲惫,可才吃了点东西,又喝几杯淡酒,在桃花的香味里,反而现在精神大好。
这一片桃林和此刻寂静的夜晚是属于两人的,红拂说:“郎,你可曾有一丝的后悔么?”
李药师本还有些担心,可看到红拂可爱迷人的模样,便慢慢的放下心中的戒备。
美人似毒药,此时的红拂无疑就是鹤顶红。
无色无味,沾之即死。
李药师听到红拂的话,翘起嘴角无声的微笑着说道:“后悔么?,不曾有,也不应有,自那晚客栈里你敲响房门,见你的第一眼,我便知道。‘
这一生便要交待在你手里了,心中全是欢喜,眼里全是佳人“
两人在一起才不过几日,正是你侬我侬的时候,男人的嘴,害人的鬼,红拂害羞的低着头,满头的秀发瀑布一般滑落在身上。
她一身的红衣,在薄雾里,在满树的桃花里,人比花红,面色如明月,娇俏可人。
桃林里落花共着薄雾,两人温酒对饮,燃着火炉,已不知今夕是何年。
可这旖旎而醉人的时刻终于还是被打破了。
户青衫终于还是来了。
他来了。
像是本就应该在那儿。
他无声无息的站在两人的不远处,在薄雾的桃花林里像是个头戴着斗笠的稻草人。也不说话,就这么站在桃花下面。
他的身边,桃花零落,像是被他身上散发出的剑气斩落,他的斗笠上全是桃花,身边堆满调零的叶片,可仍有桃花和叶片不断的落下。
红的,绯红的,白的,深红的~落英缤纷。
像是沐浴在桃花的瀑布之下。
红拂见此便是一声惊呼,说道:“郎,呀,好美的一个姐姐”
可是卢青衫的斗笠却压的极低,跟本看不到他的脸。
可李药师知道,此人必是卢青衫无疑。
这世上有一种人,不管他在那里,总有人知道他便是他。他身上独有的魅力,无人可以模仿,就像此时正站立在桃花树下一言不发的卢青衫。
他像一把散发着凛冽剑气的名剑,百炼成钢,又如微风拂过水面的轻盈,绕指柔。黑暗里,他便是散发着光彩的明灯,蓄势待发的动和静止的沉稳,统统结合在他的身上。
桃花落,轻风起。
月也无眠。
李药师已拉着红拂的手站立在茅屋前的石桌边上,他微微闭了闭眼睛,心里想着,又将是一番苦斗。
可能还败多胜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