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懿唇角微微上扬,勾出一抹不怀好意的冷弧:“我自是出身乡野,不知宫里规矩,但公输先生如今位列大学士之位,品阶更甚寻常官吏,背后妄议大学士,不知北辰会如何处置,方才听这位所言,似是对北辰圣上的决定颇有意见,不知是否是质疑圣上决断,对圣上不敬?还是……”
甄懿拖长了尾音,没有再说下去。
几人骄矜的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琉璃珠串的女子眼眸里更是挂上了一层寒霜。
瞧不起她甄懿,她可以当做恶犬乱吠,姑且不去计较,出言相犯先生,那她便定要让那恶犬咬得那人毕生难忘!
“姑娘怕是误会了,我们几个人不过说着玩而已,当不得真。”坐在琉璃珠串女子旁边的女子扶上她的尖下巴,年纪算是这三人里最长的了。
甄懿冷哼一声,没好气道:“几位不过是说着玩就敢妄议学士,那么若是正儿八经的谈论,岂不是连当朝太傅都要落了你们口中?”
三人皆是脸色一变。
还敢蹬鼻子上脸了不是?
“姑娘今日莫不是要与我姊妹三人过不去不是?”琉璃珠串女子盈盈起身,不慌不忙道:“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嘴上说着很是客气,神色却极为不屑。
甄懿心下厌烦,很是不想回答。
“瑄仪。”慕容清也是一身金衣白带,眉间一抹扇形花钿衬得她眉目如画,清亮透彻的眸子此刻别有一番夺目的神采入其中,亲昵地挽上甄懿的胳膊,“来了也不和我说声,害得我到处找你。”
“见过公主殿下。”三人规矩地行了礼。
慕容清冷的一瞥,端起了她的公主架子对着琉璃珠串女子道:“卫凝衣,你们三人妄论朝臣,仔细别人听得去了,有的是你们受的。”
三人低头面面相觑,悻悻的闭了嘴离去。
“那是卫家左领的二女儿卫凝衣,左边那个年纪稍大的是陈家家主堂妹陈菁,剩下那个年纪最小的是孟家孟佐的女儿孟婕,她们三人一贯如此,遇到了事不见她们,说风凉话倒是头一位,以后遇见了不必理会。”
慕容清将甄懿前前后后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惊喜道:“瑄仪平日里素来只喜好穿碧色衣裳,也不见你这般那般地打扮,如今这换了金衣白带,加之这眉间花钿,着实让人移不开眼了!怎么转了性子?”
甄懿捏捏慕容清小巧的鼻子,被夸得有些飘飘然,笑而不答。
官学钟声浩荡,贯彻整座庭院。
众人纷纷收敛了声息,朝内院门口聚集。
“是官学里的卯时聚学声,女傅来了,咱们也快些过去。”
二人一前一后地过去,甄懿不露声色地将脚步停着与那些官学子弟隔开距离。
“这几日所有人都会来。”慕容清道,“半个月后便是官学大考,圣上对此也颇为重视,像我二哥哥三哥哥这些平日里不常见的人都会来,你看!”
慕容清指着远处,慕容衔恰风卷金衣而来,一丝不染,已行加冠之礼的他头带束金绕龙赫然发冠,腰别一块九转飞流文佩,惹眼至极,刚刚出雾的明月为其铎上一层若有若无的光芒。
明明同样的金衣白带打扮,却叫人觉得仿佛是为他量衣体载而成。
院中所有女子目光霎时间全然被他吸引的去。
“三皇兄,这边!”慕容清一手拽着甄懿,一手大力地吸引慕容衔的注意。
慕容衔视线朝左边一移,墨瞳内燃起惊艳之色。
甄懿的容颜,一向是绝世而居的,玉凝脂般的肌肤被微光照透,金衣绕身,影绰地散发着迷人的水雾,眉间那点凤形花钿更是将她咄咄逼人的灵气如云般涌现,美得如水。
满院众人目光顿时聚在甄懿这边,周围人脸上皆是惊艳到木讷。
容颜冠绝天下,惊鸿游龙,便是此刻了。
“这位是……”人群里低低地问了一声。
慕容衔迈步朝慕容清这边走去。
甄懿感觉到自身聚集的目光过于炽热,抬眸一看,愣了愣。
“平日里倒不见你对我如此殷勤。”慕容衔道。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慕容清眨巴眨巴眼睛,狗腿地贴上去:“这不难得我三哥哥来嘛,待会儿女傅要是为难我,你替我挡挡哈。”
“昨日功课又是有人代劳,你这是要气病父皇?”
听得一声温柔的责怪,慕容铳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
温若琼华,身若临风玉树。
“二哥哥。”慕容清乖巧地叫了声。
甄懿向他们行了礼。
官学内院门开,从屋里徐徐走出个年过五十的宫装打扮的女子,端庄内敛,身形高挑修长,甚至不逊于男儿,后边还跟着几个着深橙色宫装的人,依次端着卷轴。
浓眉长脸的,实在算不上好看,倒别有一番成熟文雅女子的风味。
“今日换个规矩,眼下数十个卷轴,各位任挑一个去,拿到卷轴后答出卷轴里的题便可入内,答不出题者,今日便请离了。”
众人哗然。
“李女傅这是又有什么新法子折腾我们了?变着法子为难么?”慕容清撇撇嘴,极为不满。
说完慕容清后脑勺便挨了轻轻的一记,慕容铳没好气道:“背后妄议女傅,若被他人听见了,你可有的罚。李安然女傅乃是我北辰第一女傅,家学深厚,学识渊博,自打先帝在时便在官学了,算来也是长辈。”
慕容清调皮地吐吐舌头,瞪着慕容铳的眼睛做成了斗鸡眼,模样甚是憨态可掬。
慕容铳忍俊不禁,也在没说她了。
半晌,院里的官学子弟便一个接一个地上前领了卷轴。
慕容清殷勤地抢先上前拿了四个,一脸忐忑。
甄懿打开卷轴,里面竟然空无一字。
“它这是叫我对个对联?花月正春风······是何意思?”慕容清毫无头绪地蹙眉。
慕容衔与慕容铳二人不应她,对着自己手中的卷轴凝神。
甄懿也陷入沉思。
见三人都是一片寂静,慕容清跑到甄懿身边求助道:“瑄仪,瑄仪这二人见死不救,我知道你最好了!”
甄懿晃了晃神,默默收起卷轴,看了一眼慕容清手中的卷轴,脱口而出:“霜雪恰严寒。”
慕容铳露出浅浅一笑,赞道:“春花秋月与严寒霜雪,意境相合,景象截然,此一答,甚妙,司玄,你觉得如何?”
慕容衔面无表情,象征性地应了一声。
“那就这个,这个好,待会儿李安然若是问其缘由,我便拿二哥哥的那套说辞,嗯,甚好!”慕容清心中一松。
“你们都是什么题?”慕容清探头询问。
慕容铳大方展开自己的卷轴,里头是一幅对月独斟图,“想来是要以月为诗,心中已然有数了几分。”
“慕容司玄,你的卷轴里是什么东西?”
慕容衔没了反应。
慕容清只当他小气,便又问向甄懿:“瑄仪快给我看看你卷轴里是什么。”
甄懿心下苦笑,为难地打开了卷轴。
一片空白。
“这,莫不是拿错了?也许是······李安然一时糊涂了拿错了?”慕容清不可思议地撑大了水灵灵的双眼。
“不巧,我的也是。”慕容衔摊开卷轴,里头也是一片空白。
“许是侍从们忙中出错了,拿了两份空白的卷轴来。”慕容铳道。
“若是有人心中已有答案,那就带着卷轴过来将答案告诉本傅。”
院下里的人一个接一个了上去了。
慕容清也急赤白咧地送了上去。
慕容清吊着胆子前去,一脸谄媚相。
毕竟眼前的李安然是父皇跟前下的人,还是出了名的一丝不苟严厉,慕容清平时可没少被她罚。
“我这卷轴里要求我的是对对联,这上联是花月正春风,那我这下联便是霜雪恰严寒。”
李安然满意地点头:“公主最近功课进步颇为明显,想必圣上知道了也会龙心一悦。”
“女傅。”院子里不知是何人突然举了手,揭穿道,“慕容清这是找了人代笔,我可是亲耳听见的。”
慕容清心下一恼,是哪个不识好歹的家伙,敢给本公主使绊子?!
怒得转头一看,便看见傅峥正十分得意地朝她抛了个眼色,慕容清胸闷更加。
李安然脸色骤变,眉间的笑意顿时消散,严肃道:“公主,可有此事?”
“自然······不是!”慕容清争辩道。
傅峥手中玩弄着双龙玉佩,一脸闲散得意地看着慕容清。
我傅峥,向来睚眦必报。
“傅峥,你敢信口雌黄?!活腻歪了?”慕容清三步并作两步,连走带跳地揪住傅峥的衣领,满脸怒意。
“元嘉公主先别动怒,在下不过说了实话而已,这官学一向秉承光明磊落的宗旨,傅峥作为其中一员,自然要恪守规则,不能违背。”傅峥言语缓慢有礼,更显得慕容清急眼心虚了。
“既然是你亲耳听见的,是何人助我?”
慕容清心里打鼓,他们四人独立于人群之外,甄懿方才脱口而出也是轻声,怎么偏偏是他丫的听见了?
傅峥转向甄懿,目光耐人寻味:“自然是······这位姑娘。”
众人哗然,窃窃私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