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街道上的灰尘都被扫洒工人的水泼过，坊市间似乎还带着清新的露珠。
夏日天亮的早，不少摊贩方才将自己的摊位摆起来，还没来得及开始吆喝，街道上百姓也稀稀拉拉的没有几个，就见一身材瘦削的蓝袍青年加紧了步子飞快地从自己面前走了过去，只留下一道残影。
没走多远，后头还坠了两个年轻的男子。
京畿府衙在永宁坊口，离宁西楼家不远，就隔了几条街。
原本应当肃穆齐整目不斜视的京畿府衙，今日却是大门紧闭，外头稀稀拉拉地围了一圈百姓，另有府衙的衙役和某个神秘官家的家丁将那些好事的百姓挡在外头。
“看什么看，快滚！再有多事的直接抓进去打十大板子！”门口的衙役被那些百姓烦的不行，直撂狠话。
虽京畿府衙的大门紧闭着，顾无言还是能够听到里头传来隐隐约约的怒骂之声。她皱着眉在先前那个捕快的带领下从京畿府衙的侧门进了去，骂声与哭声并存，越来越明显。
“周大人，无论您说什么，这都不合规矩！下官绝对不能同意此事！”顾无言快步朝着前堂走去。孙墨白是个性子比较温吞的，可此时的声音听起来却充满了怒意。
另有一个浑厚的中年男声同样气的不轻，呵斥道：“孙大人，此事是本官的家事，恐怕还轮不到你置喙！”
两人谁也不肯退让半步，待顾无言走到前院，就见一片混乱的场面。
孙墨白和不少衙役捕快将通往后堂的路牢牢地堵了起来，不让前头的人靠近。他们面前则是站了一个气势汹汹的中年人，还有一位身材窈窕头戴面纱的女子，和十几个一看就是下人打扮的家丁。
那中年人长相有些面熟，顾无言皱眉想了想，应当是上朝时见过面的某位大人。
这位官大人大清早气冲冲地跑来京畿府衙为难孙墨白，致使孙墨白无法只能向她求救，这是个什么事儿？
孙墨白没看见从后面走过来的顾无言，只铁青着脸继续对峙着：“周大人，不是下官想顶撞你，只是此事的确不能如大人的愿。大延有大延的律法，如何能够依据大人一句话就将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如此大延还哪里需要我京畿府衙的存在，哪里需要律法的存在！”
那被称为周大人的中年男子气的直喘气，他身边那名蒙面的女子吓得直哭。周大人大骂：“你不过是个小小的京畿知府，案子本就应当上报我刑部，你现在……你现在还敢拿律法来压本官吗！”
白穆在旁劝道：“哎呀……周大人……我家大人只是……孙大人，您也少说两句吧！”
现场气氛一时间剑拔弩张，那中年男人手一挥，竟是要手下府兵强行动手。孙墨白也指挥着衙役们上前一步，满头冷汗。
说到这儿，顾无言算是想起来这中年男人是谁了。
她走上前去，只身往孙墨白面前一站，挡住了那中年男人迫使孙墨白就范的绝大部分威压。
孙墨白见顾无言终于来了，顿时松了口气，满脸感激地对着顾无言的背影点了点头。
“周大人大清早的来京畿府衙，不知所为何事？”顾无言领兵十数年，自有一身没有任何人可以忽视抵挡的气势。她眉目清淡，语调平静，声音也不大，却是奇迹般的让现场所有人都平静了下来。
周儒一见顾无言，原本就难看的脸色更加难看了，黑如锅底。他咬牙切齿地瞪了孙墨白一眼，没有想到孙墨白竟然会将顾无言这个救兵搬来，一边却只得强行稳下语调，对顾无言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
“不知顾帅也在……下官，失礼了。”
大延有吏、户、礼、刑、兵、工六部。这周儒乃是刑部左侍郎，司掌刑狱案法，说起来应当是孙墨白的顶头上司。
他紧咬着牙根，显然是不想让顾无言掺和到这件事里头来。
官大一级压死人，他可以利用自己的官职之便来压迫孙墨白，那孙墨白自然也可以找个比他官更大的来压他。
顾无言勾唇笑了笑，好整以暇地看着周儒，显然是在等他解释为什么大清早的要来府衙闹事。
她很少用职位之便压人，且说实话她并不怎么关心京中官僚之间的明争暗斗。此次会应了孙墨白之求来京畿府衙，也不过是看在案子的份上，心中猜测这周儒大抵是与昨日那具女尸有些关系，这才会过来。
孙墨白见周儒神色讷讷地不说话，对顾无言解释道：“我们昨夜查了许久，还是没有找到有关那具女尸的身份，但今日一早周大人来了府衙，说是府上丢了个丫鬟，听说昨日京城出了命案这便过来瞧瞧，发现那死去的女子正是周府的丫鬟，这便想要将尸首带回去处理。”
他言简意赅地将周儒过来的目的说了个清楚，虽没有点明什么，但结合先前孙墨白与周大人争吵时说的话，顾无言大概也能猜到周大人兴许是想将尸体带回去就这么处理了将事情掩盖下去了。
毕竟府上死了个丫鬟……还是以那种姿态死去，绝对不是什么正常的事。
可顾无言听了孙墨白的解释只觉得更奇怪了。
她皱眉望着周儒，眼神突然落在瑟缩在周儒身后的窈窕女子身上，开口问道：“这位是？”
周儒上前一步挡住顾无言的目光，一脸严肃道：“这是小女蓁蓁。不瞒顾帅，那死去的丫鬟正是小女的丫鬟，与她感情甚好，下官这才会想将丫鬟领回去好好安葬，不忍其曝尸在外。”
说到丫鬟时，顾无言明显看到那周蓁蓁低下了头，适时地抹了一把眼泪。
顾无言似笑非笑：“周大人将令府的丫鬟带回去，准备如何处置？”
周大人正色道：“即便只是一个丫鬟，那也是一条生命，下官自会替她寻一绝佳宝地安葬，以全她这么多年来对小女的陪伴的。”
“那凶手呢？”顾无言挑起眉。
这周大人只说了要如何安葬女尸，却半字未提凶案之事，委实奇怪。
有些话孙墨白不能说，她却是能说的。
顾无言笑道：“难道说周大人早就得到了有关凶手的线索？还是说……周大人知道此案是怎么一回事，所以连查都懒得查了呢？”
“你！”她话说的诛心，周儒脸色一青，一甩袖道：“下官乃刑部侍郎，本就司掌案法，就算是要将案子带回刑部去查，只怕孙大人也不能拒绝！顾帅少年英杰，天生将帅之才，只怕官场上的道理却是与领兵打仗大不一样的！”
他话说的极不客气，但也没有什么好挑刺的。
顾无言本就是武将之躯，说白了这查案还是验尸的都跟她没什么关系，完全是孙墨白默许之下才能如此。
那周儒比顾无言低了两级半的官职不假，但文武官员本就是两家，属于谁也看不惯谁的那种。除非顾无言此时已然承爵，那便不一样了。
“周大人不要急，”顾无言淡笑，“我也只是这么一说罢了。死者虽是周大人府上的丫鬟，可说到底是在周府外面出的事，是在京城城央大道的巷子里，而不是在周府。到底是一桩可怖的命案，孙大人的京畿府衙调查此事天经地义，又如何能够因为周大人一句话就罢手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