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茯苓身体颤抖着,她手握住李逍遥的手,朱唇轻咬,竭力去维持自己的平稳。
李逍遥在消除她的记忆。这通常是精神系的高阶法术,而且使用条件很苛刻,毕竟以及是虚无的,而且储存在大脑里,稍有不慎就会毁掉一个人。
几百个人一生的记忆是极为庞大的,像海潮一样压垮了王茯苓,她流下泪来,幻象和现实在脑海里沸腾。
她看到她的红妆盛嫁,面带桃花;
看到他的衣冠楚楚,功成名就;
看到他的失魂落魄,衣不遮体食不果腹;
看到她的众叛亲离,处境凄惨;
看到他的少年丧父,老年丧子;
看到她的淫荡乱伦,骄奢**;
看到他的为富不仁,作恶一方;
看到他的雄心壮志,梦想破碎;
看到……
都像是她亲自经历了一遍,人间界的万般风雨,诸种悲喜。
现在都慢慢消失了,从人的脸开始,她发觉自己突然看不清那些人的脸了,原本清晰地五官一点点被抹去,像是水笔留下的痕迹被抹布擦掉。
然后是身体,苗条的,壮硕的,都在化成细长的点影,一点点消失。
王茯苓知道李逍遥是为自己好,但心里还是有淡淡的惆怅。
你怎能不惆怅呢?你刚刚经历了这些人的人生,感受过他们的悲喜,见证了他们登上人生巅峰,也目睹了他们跌入谷底。这些人的哭和笑,你都一一见过,那份心情,同样涌动在王茯苓的身体里。
她流泪了。
晶莹的泪珠从她好看的眼睛里淌出,顺着俏脸流下,打湿了耳垂,浸染了秀发。
美人流泪,自古以来就是可令天地变色英雄霸起的事情。
李逍遥伸手为她拭去眼泪,肌肤相亲,滑腻的手感让他也是心醉。
他手腕一翻,一团小小的火苗从掌心燃起,火焰是红色的,最纯净的红,不掺杂任何金,只是单纯的红。
“此火名为,凤凰。”
李逍遥手掌一拢,把火焰附着在食指上,轻轻一弹,就落下深渊。
王茯苓坐起身,和李逍遥一起并肩坐在三生桥边,看着那一点微笑的红落下,刹那间点燃整片归墟。
凤凰之火,天下最强。
凤凰就是火,火就是凤凰,这二者本就是人们对同一事物不同形态的两种叫法。
王茯苓看着炽热的归墟,仅仅一点凤凰,就将比天地还要宽广的归墟点着,把里面积攒了不知多少千年万年的记忆,都烧成灰烬。他们的身体被火光映成红金色,眼睛都是炽热的红。
“归墟是亡界的储藏器,但这个储藏器是有存量的,如果攒的记忆太多,就会跑出来,钻到别人的脑子里去。”
“嗯。”
“这样世界说不定会崩溃哦,到时候也许会死很多人吧。维持亡界的人太心善了,不愿意做这种事,于是我每隔一千年来一次,帮她烧一烧这些记忆,腾出空地装新的。”
“那些记忆被烧光,人就死了吗?”
“谁知道呢,也许会死也许不会。但他们本来就是死的啊,人间界死去,亡界又怎么能活着,不过是残存的执念罢了,对天地来说,终究是一文不值的东西,烧便烧了,总会再有新的。”
王茯苓扭头看着李逍遥,他说这话时眼神毫无波澜,仿佛在说明晚吃什么一样随便。可你随随便便就决定了整个大陆死后人的命运啊,他们的记忆,对你来说可能毫无价值,但对于特定的人来说,也许拿出再多再多的前,也不会换一丁点!
可王茯苓没有说,她知道自己说了也没用,她不过是天地间一个最最普通的存在,能够活着看见三生桥和归墟已经是莫大的幸运,说不定上辈子拯救过大陆。
但这不是她任性的资本,她知道李逍遥很宠她,但李逍遥在大是大非面前绝不含糊,这点她一清二楚,即使她躺下撒娇或者脱光了衣服诱惑他也是一点用也没有。
知道这一点后你和他是很好相处的,当然有时候也会被他固执的想吐。
两人就这样看着凤凰将整片归墟烧得一干二净,到最后就连王茯苓也能看出归墟和原来不一样了。那种朦朦胧胧的神秘感消失了,变得仅仅是一座略带阴森感觉的峡谷。
“什么啊,居然是因为记忆才变得这么恐怖。”
“是啊,人的记忆是很可怕的东西,里面有很恐怖很恐怖的东西哦,你以后可别轻易的看别人的记忆。”
“我……”
她当然知道啊,她刚才才感受到了一百个人的记忆,头至今还隐隐作痛,这种东西不用你说啦!
“走吧,我们快到了。”
“嗯。”
王茯苓站起身,正对上李逍遥的眼神,他笑了笑对着王茯苓伸出手来。
没有掩饰没有隐藏,没有躲躲闪闪不敢看,就是这样把手伸了出来,对着你,问你要不要接受。
喂喂喂,有没有搞错哇啊啊啊啊!!!
“知道为什么带你来三生桥吗?”
王茯苓摇了摇头,“难道是所有想回到人间界的人都要走一遍三生桥吗?”
“不对。”
李逍遥摇了摇头。他忽然不笑了,抬起头盯上王茯苓的那对眸子,把手放在她肩上,一字一句,用最认真的语气说
“我只能陪你走一次三生桥。”
“你是个好女孩,你会活的健康长寿,你的人生会很精彩辉煌,我保证。但下一次,就只能你自己走这座桥了。”
他说的声音很低,但王茯苓心里却像是炸雷了一般,那颗雀跃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好像坠入归墟一样,永不沉没,永远没有归处。
下一次,就只能我自己走这道桥了。是这样……吗?
难言的酸涩从天灵盖冲到脚踝,她掩住眼泪,咬紧嘴唇,不让他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
自己走的意思就是,即使再相见,也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因为唯一的记忆已经不见了,以前不会有,以后也不会有。
王茯苓把手放进他的手中,两个人迈开步子,走在三生桥上,他们的背影交叠在一起,被光打在青青的石板上,缓缓变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