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家并没有其他的亲戚,奎氏一死,奎尚真的就成了孤儿了。
身为老师的巽一,当然也不能够丢下这个徒弟不管了。
奎氏的尸体就停在奎家大厅中央,白布把整个大厅都围了起来。微风吹来,白布轻轻摆动,凄凉的气息笼罩着整个奎家。
一身白衣的奎尚已经跪了一宿。
巽一并不放心这个徒弟,也在大厅陪着。
不过,这师徒两人在大厅一夜,谁也没有先说话。
遭遇此等变故,寻常人也会承受不来,何况年纪尚轻的奎尚!
巽一寻思着等徒弟冷静下来,再寻机会开导,以免这个徒弟因此变得性格扭曲。
一夜无话,巽一做好了早饭,放到了奎尚跟前。
奎尚跪在奎氏的尸体前,一言不发。起伏的胸口和粗重的喘息,都说明了此时的奎尚心中早已翻江倒海。
见奎尚不动,巽一便叹了口气率先开口:“无论你要做什么,总得要先把饭吃完吧,不然哪里会有力气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何况你母亲尸骨尚未下葬,一切都只能靠你自己去完成。”
奎尚睁着通红的眼睛,看着巽一。
“师父,他们为何要如此对我娘亲?他们为何如此残忍,我娘究竟有何罪过竟要遭此对待?”
“你娘亲没罪。”巽一叹息道。
“那便是他们有罪,他们都该死!”奎尚脸上突然露出了,在他这个年龄本不应该出现的狰狞神情,咬牙切齿的低吼。
“他们?谁是他们?”
“所有人,所有害死我娘亲的人。他们都该死。我要他们死。”奎尚声嘶力竭的喊道。
“你要把所有人都杀了吗?”巽一问徒弟。
“是,我要他们给我娘亲偿命,我要杀了他们,我要他们死。”
奎尚继续大声吼道,似乎是想把心中的愤怒吼出来。
巽一看着徒弟,沉默了一下,盘膝坐了下来,似乎想劝解徒弟。
“老师游历在外的时候,曾经到过草原,草原里有很多的羊群,羊群非常大,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羊群,一眼望去,你能看到的除了羊,还是羊。”
“但是牧羊人却是很少,甚至加上牧羊犬也只是十几个。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奎尚问。
“当时我也觉得很奇怪,于是我就问牧羊人说,你们这么少的人怎么看得住这么大的羊群?牧羊人回答我说。”
“羊很蠢的,只会跟着领头羊走,看好领头羊就可以了。”
“牧羊人还和我说了一个故事,有一次他领着羊群到了一个地方。
那里有一个大坑,领头羊在大坑边缘转圈,大坑周围土地松软,头羊不小心摔下去了,然后羊群一个跟一个的往坑里跳,摔死了好十几只羊。”
巽一看了眼奎尚,见奎尚也在看着他,便继续说道:“自古以来,只要有人带头,无论多傻的事情都有人去跟随。这些人没有自己的思想,却有着羊群一样的盲从。这些人其实和羊群没什么区别,或许不坏,只是太蠢。我说这些,你可懂?”
巽一说了一大通,奎尚却是突然跪下,重重的向巽一磕头:“老师平日教导,奎尚不敢忘。尚也明白,老师不欲我堕入魔道。只是奎尚不甘,何以无罪之人受此等酷刑!”
巽一叹息:“本朝所立宗法,生杀大权在于宗族内。世上无辜死者可谓众多。像你母亲这样死的不在少数!但是,有一群人,几百年来一直提倡国家应该立法,定罪过,判刑罚,这些人被称为法家。法家认为生杀之权,判罚之度,皆要有明文法则可依,有罪者受罚,无罪者安乐。届时,你母亲的惨事便不会发生了。”
“何人立法。”奎尚似乎对法家颇感兴趣。
“立法乃法家提倡,自然法家弟子立法。”
“依法家法度,我娘之案,该如何判决?”奎尚问道。
“法家立法,因人而异,立法者仁则法松,立法者酷则法严,你母亲之案,松者惩戒教育,严者,以杀止杀,当今法家或许就诛杀首恶罢了。”
“那法家法度何时施行。”
“法家推法以来,几百年有余了。不过天下纷乱已久,持不同意见的人各自攻伐。法家虽大,外有强敌,内亦有分歧,所以立法之事迟迟悬而未决。”
“何人阻碍法家立法,立法又有何分歧?”
“你可知当今为何有七国争雄?”
“诸侯互相攻伐,余七国争霸。”奎尚正襟危坐的回答。
“此其一也,当今修行之人也分为七家,法家只其中之一罢了。余下的各家也都是大能创立,有的至今已俞千年了。然而,七家都认为自家教义第一,谁也不服谁,几百年来一直争斗不休。七国的背后就有这些修行者的支持,七国之争说白了,其实也就是七家之争。而法家支持的便是西南秦国,但是法家内部也是派系盘根,主要分为严法派和宽法派,还有就是提倡不松不紧的中立派。这些派系之间为如何立法也是各种明争暗斗。所以,立法之想虽然已经几百年了,但仍然迟迟不能推行。”
“尚愿为立法赴死,以求世上再无枉死之人,求老师教我。”奎尚突然郑重的向巽一行礼。
巽一看着徒弟,心想,只要徒弟从这个魔障里走出来,让其投入法家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于是,便点头道:“只要你有心我便引你入法家门墙罢了。”
“弟子谢过老师。”
“你母亲之事,你待如何处理。”巽一打算再问问徒弟的想法。
奎尚听闻,却是泪流满面。
“弟子不孝,未能为母报仇。待来年,修的好本领,必尽诛仇人。”
巽一皱眉,有些生气的看着奎尚。
“枉费为师一番口舌,你要报仇,那便是小镇五分之一的人口,你就不能只杀首恶?其他人也许并不坏。”
“弟子完全明白老师一番苦心,或许逼死娘亲的人中,有人算不上坏人,只是不杀尽仇人,弟子终究心意难平,请老师成全。”
奎尚毫无畏惧和巽一对视,异常的坚定。
巽一心中讶异,开始认真的审视眼前这个年仅十四的少年。
第一次,巽一觉得自己这个弟子似乎长大了,有着自己的想法。
良久之后,巽一才轻轻的点头道“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