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
“不带我去,就吃了你。”
我暗恋的青梅竹马趴在我的身上这样跟我说着,热气吐在我的脸上。我第一次看见这张脸露出这种表情。
我咽了一口唾沫,同意还是拒绝就在闪念之间。
001
传说在遥远的另一块大陆上,广袤的草原上世代居住着一个强悍的民族,他们的所有成年男性都是受人尊敬的强大战士,而男孩要证明自己已经成长为战士,则是需要去独自狩猎一只狮子,把狮子的尾巴当腰带用。
而在我们这里,这一仪式与那里的十分相仿,不同的是,他们面对的只是狮子,而我们要猎龙。那种凶暴无比,会满天飞着喷火,一口一个小朋友的龙。
这也正是我现在深更半夜拿着小刀蜷缩在高高的树杈间的原因。今夜还正赶上毛月亮,伸手不见五指,树林间阴风阵阵,不冷还寒。手指被吹得僵硬,我觉得刀子仿佛长在了手上,也是因为刚才攥得太紧,生怕它掉下树去。我得承认,这个动作主要起心理安慰作用。
我的任务是找到某一只龙的踪迹,趁着它睡觉的时候,过去把麻醉药给它打上,然后就算任务完成,可以呼叫老铁把它带回去了。
听起来非常简单,那个麻醉药也经过我们村三十年的验证,绝对效果好起效快无毒副作用。
但那好歹是龙啊!我在村里见过被“处理”后的那玩意,那也有一辆解放卡车那么大!搞不好翻个身就能击杀了我。关键问题在于,我马上要面对的那一只,当然是未经过“处理”的,要不然还要我来干嘛!
我也不想来的啊!但是不来这么一趟,村里不让结婚,而村口大柱年前就完成指标了,如果这个月我还不完成,那小丽一定会被她老爹指配给大柱的。她会被迫给别人做新衣服,被迫给别人做椰子酥,被迫给别人。。。不,那些都是次要的,如果不能亲手给她幸福,我不知道我的未来还有什么意义。
我从后腰摸出酒壶,无声地痛饮了几口,想着小丽,感觉怯意退去了一些。我一鼓作气,把额头上的夜视仪扣到眼睛上,调整好参数,望向了下面黑暗里那一座小山一样,却一起一伏的阴影。
从进森林的第十五天发现它的踪迹,到确认它下一个落脚的位置,我已经跟了它两个多月了。
是时候了!我扔出事先准备好的绳子,绳子的另一端系在旁边最粗的树杈上,我抓住绳子,从树杈上翻下,以特种兵突入建筑的姿态降下了树。轻轻落地,没有任何问题,距离那头龙只有不到五米的距离,我甚至已经能够闻到它身上那种如同麝香与沉香混合的“龙香”。我仪式性地舔了一下刀口,向前走去。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自己惹上的是群什么样的东西。
002
在我进山前,身为村里长老的老叔将我拽住,偷偷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话:
“记住,只追公龙,不要追母龙。打好麻药就发信号,不要多事。”
好在公龙母龙还是比较好分辨的,它们就像孔雀一样,公龙比母龙要更大,鳞片更亮丽一些。
当时我还不知道这个要求有什么深层次的含义,只以为是公龙卖相好些。直到进山第二天,我在椰子酥里吃到了小丽交给我的字条后才恍然大悟。
不知道是不是有小丽的祝福加成,我的运气好得不得了,才进山半个月就找到了一只公龙,进山两个月就找到了下手的机会。也就是它完全放松警惕,把全身厚重的鳞甲上唯一一个柔软的部位露出来的机会。
也就是现在。
现在我距离龙只有不到一米,那一条鳞甲之间露出的缝隙就在我的眼前,那就是它大腿的根部,它的腹股沟。那是它全身唯一一个可以注射麻药的地方。
“x的动手!”我一咬牙,握紧了麻药注射器,一毫米一毫米地接近那一条裸露的皮肤,又轻轻地却狠狠地刺入,把一管子麻药都推了进去。
龙的呼吸逐渐变得更加悠长而沉重,这是它中招了的表现。
默数了三百个数,没有什么异状。周围的阴风还是阵阵,反而显得格外静谧。
应该成功了,我可以发信号了?
不过当我瞄到腹股沟旁边的,那个东西之后,我突然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不会吧?”我脑海里只剩下这三个字。面前的,那个东西,好像不太对。
那是两颗椰子。
龙珠是假的。
龙珠是假的!
同时,在我四周的树林各处,数十盏成对的黄灯接连亮起,缓缓上升,看起来就像是——十几条龙在盯着我,并且慢慢抬起头。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陷阱。
龙会设下陷阱捕捉人类吗?听说狼有诱杀猎人的先例,难道龙也会这招?
我觉得所有的生理机能全都停止了,如同有一个鬼魂从我的身体里穿过,带走了所有的热量,我一根手指都移动不了,更别说四肢了。
该死,就是现在,我的视线都无法离开那对玩意儿。
十几头龙围猎一只人类,或者说一个人被十几只龙暗算,听起来都像是挺英雄的场面,就是有时候当事人并不一定有这种感觉。
“各位,各位好汉,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
我颤抖着说,同时刀自然也掉在森林的落叶堆里,如果要是有掉在地上的当啷一声,说不定更有说服力。
犯得着吗!犯得着用十几条龙围我吗!我不就是想。。偷俩椰子吗!
没有回答,理所当然。但是那数十盏成对的黄灯组成的包围圈,却在无声地慢慢缩小。
不行,无论要做什么事情,就只剩现在了!电光火石之间,我做了一个决定。
“他在按信号弹叫帮手,快弄晕他。”远处的背后有个低沉的声音急促地说。它的眼睛还挺尖,在这么黑的地方,我的小动作居然都被看得一清二楚。
不过这个声音误会了一点,我并不是打信号弹叫帮手,现在这种情况就算把天帝的某个军团搬来,恐怕也无济于事吧,我是想发信号让跟在我后面的老铁们赶快撤离,他们如果现在前来,肯定就回不去了。如果真要陷在这里,那就让我一个人陷在这里吧!
好在声音还离我很远,信号弹就在我腰上别着。带着不知道从哪来的勇气和单身十八年的手速,我掏出了信号弹,打开弹仓,蓝色的子弹滑落,我填装上从兜里摸出来的红色子弹,上膛,朝天空斜射了出去。
扣下扳机的那一刻,我出现了传说中的人生走马灯。
是田野里吹息的风。
是丰收时划过指尖的麦粒。
是小丽熟睡时阳光透过她发梢时的鹅黄……
是她醒来之后,我们俩在河边的堤坝上聊着我在山外的故事,直到晚霞染红了河水和她的笑颜。
是第一次鼓起勇气摸着她的手,笨拙地说出自己的承诺,看着她惊讶却带着喜悦的羞涩眼神。
是我离开村子前一天傍晚,她偷偷交给我包裹后,紧紧握着我的手,却又急匆匆地离去。
还有很多很多,可惜……
我这短短十几年的记忆,值得回忆的,全都是关于她的。
呵,没想到,我会和我一直瞧不起的老爸是一样的死法。
对不起,小丽,我好像回不去了。
在下个瞬间,我觉得有一趟火车撞击在了我的背后,我感到自己的四肢在粉碎,感到自己在向前猛飞。
我以时速一百公里晕了或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