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大郎看着身旁头骨破碎的武二郎，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世界没有色彩、没有声音，一切都不存在了。
只有脑子里轰鸣着最后听到的武二郎说的那句“别打我哥哥”“别打我哥哥”“别打我哥哥”“……”
武大郎跪在武二郎身旁，手中的炊饼已经沾满武二郎的鲜血，或者还有脑浆？
那张曾经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随着骨头的破碎扭曲着，像是雨后他们塑成的泥娃娃被不小心踩了一脚，变形了，以前觉得好笑，现在发生在武二郎的身上，变得可怖。
“别打我哥哥”“别打我哥哥”“别打我哥哥”“……”
脑袋里还在回响着这句话，仿佛永不停歇，像那根木棍，重击着武大郎的耳膜。
“啊～”
武大郎感觉所有的血液上涌，脑袋要爆炸了，他十一二岁的心智根本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武大郎疯了。
“别打我哥哥”“别打我哥哥”“别打我哥哥”“……”
武大郎眼中躺在地上的武二郎变成了自己，自己却变成了武二郎，“别打我哥哥！”这是从他嘴里发出的声音。
“别打我哥哥！”他又喊了一句。
倒在地下的是自己，是武大郎，是武大郎被打的头骨破碎，武二郎安然无恙。
他多希望是这样的结果。
他这样暗示着自己，一遍又一遍，期望以这样的方式让武二郎的生命延续，而武大郎——那个真正的自己，替武二郎去死。
他只要武二郎活着。
他唯一的信念就是要武二郎好好活着。
我是武二郎，我是武二郎，武二郎还活着。
他一遍一遍地暗示着自己，重新站起来，武二郎活了，他还活着，我就是武二郎，武二郎没被打倒，武二郎要给武大郎报仇，杀死那群孩子！
他人格分裂了，在他十一二岁的心智中，他就是武二郎，替弟弟活着的武二郎。
他的名字叫武松，原本属于弟弟的名字，现在印在了这具健全人的身体上。
我是武松武二郎，我还活着。
从此，武松变得沉默寡言，兼具好勇斗狠和冷静处事的双重性格，这让他在格斗中效率奇高，能一击致命决不浪费拳脚。
然而被打碎头骨的武植——他现在的名字——竟然奇迹般地没有死，在武松的精心呵护下，顽强的活了下来。
但是，他伤的不轻，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
他伤了脑子，身材不再长高，永远停留在五尺。
他的智力低下，除了认识武松，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头骨无法复原，长得猥琐可笑。
最重要的，他相信了自己就是武大郎，有个好弟弟，长得英雄伟岸，力大无穷。
从此没人敢欺负他，包括那群半大孩子。
他再也没见过那帮孩子，仿佛他们从未存在过。
清河县的乡亲也再没见过那帮孩子。
谁都不知道，武植复原这段时间，武松从哪里弄来那么多肉食，炖汤给他喝，让武植有足够的营养。
没人在乎。
陆小乙断断续续的讲了武氏兄弟的过往，许多关键的细节是朱武脑补出来的，因为真相太过惊人，如果不是谙熟驭心术，即便是朱武也不敢相信。
史进旁听了整个故事，震惊的无法自拔。问安道全道：“医生，人可以把自己都骗了，相信自己是另一个人？”
安道全道：“我还见过一个人打着雨伞，相信自己是一只蘑菇。”
朱武道：“不知武大郎死了，对武松又是怎样的打击。”
“武大郎死了？”史进、安道全异口同声的说道。
朱武把武大郎、潘金莲、武松、西门庆、王婆的故事又讲给史进、安道全听。
史进咋舌道：“这都是些什么狗血人生！”
安道全道：“武松现在何处？”
朱武道：“在郓州东平府，等候发落。”
史进道：“那我们快去救他出来。”
朱武道：“先去武大郎家看看，给他的灵位烧个纸再走吧。”
朱武、史进、安道全、杨林、焦挺与陆小乙道别，走出几步，朱武突然回头问了一句：“小乙哥为什么会从清河县搬来阳谷县？”
陆小乙已经吃醉了，听到问话嘟囔道：“潘金莲在清河县招惹了那么些个浮浪子弟，偏我一片痴情，她看都不看我一眼。我搬了来，就是希望有朝一日，她能看我一眼，可是……呜呜呜……”
陆小乙趴在桌上大哭起来。
朱武叹息一声，回过头去。
五个人来到武大郎家，只见四邻房门紧闭，紫石街上冷冷清清，王婆家的茶水摊也不在了。
朱武上前叩响了武大郎家的房门，也没指望有人替他看门，叩了三声，无人回应，正准备离开。只听背后“吱呀”一声，门开了，何九叔露出头来。
朱武并不感到意外，说道：“也就何九叔敢在武大郎家里长待，男女主人相继离世，还都是服毒，也是罕见。”
何九叔道：“更罕见的是，女主人没死。”
“啊？”朱武等人惊得目瞪口呆。
“潘金莲没死？”朱武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只见何九叔的老婆从里面出来，道：“不过也跟死了差不了多少。”
安道全道：“此话怎讲？”
何九婶道：“她神志不清。”
见众人似懂非懂，又补了一句：“潘金莲疯了。”
“哦？”安道全出于医生的本能，便要去看看，又觉得不妥，看看朱武。
朱武道：“一起去看看吧。”
众人随何九婶走进里屋。
只见潘金莲披头散发，坐在床上，脸色煞白，却不掩国色天香，更显清丽。
潘金莲看见朱武等人，目光空洞，自言自语道：“我梦见大郎了，他不怨我，他说我俩无缘，是造化不够，今世我帮他解脱了，来世他还要娶我，让我生生世世伴着他。”
她突然转向众人，道：“你们说这样好么？他是不是太多情了，也不问人家答不答应。”
然后潘金莲笑了，百媚横生。
安道全给她把脉，潘金莲并不躲闪，任由安道全握着她的手腕。
过了一会儿，安道全松开她，低声道：“她身体里的毒素量小，没能致命，但是造成脑损伤，今生怕是再也好不了。”
朱武一阵心酸，就这样过完一生，不知道对这个命运多舛的女子来说，算不算好。
朱武拿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递给何九叔，道：“照顾好她的下半生吧，潘金莲已经死了，但她应该活着，活在梦里。”
朱武等人陆续离开，安道全走在最后，忍不住又回头看看潘金莲，心中油然生出一丝爱怜，急忙收住心神，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真是个人间尤物。
安道全不敢再回头，落荒而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