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无关血缘,长得那么相似的人吗?
走回小苑的时候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导致原本要给那个小丫头一点教训,结果在看到那张脸的瞬间又打消了念头。
“正栖!”我快速穿梭在院中,脑中是之前师兄不肯告诉我金簪来路的认真样子,“师兄你在吗?”
没有等到回应,我叹了一口气,不会今天又出门了吧?
“小雪儿,你叫我?”头上的松树传来轻挑的声音,伴随着一阵铃铛声音。
“正栖,问你件事呗。”向他眨了眨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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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栖垂了垂眸子,看着顾千年回身的身影,再次晃了晃铃铛。
最后一次看见那个琉璃紫藤金簪,是在兴岚的瑶池盛典上,当代圣女带着紫藤金簪在神台上献祭神明,紫藤是兴岚的国花,而那金簪,则是瑶池法器之一。
可是这个金簪在几十年前圣女和圣主内斗时就已经消失了,如果再次出现在众人的眼前的话,瑶池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取回,大陆各个势力也会算计争抢,而林雪这个小丫头现在还这个实力保护好自己。
不过在沧青遇到相似的人?
正栖随手摆了一下衣袖,而他旁边瞬间出现一个人影,他扭了扭节骨分明的手指道:“去查查沧青两派的底细,越详细越好。”
人影躬身褪去后,正栖看着逐渐落下的夕阳,暗暗将铃铛收到了袖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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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金簪小心收好,听了正栖的话觉得的确不该将这个暴露出来,算一张底牌,也作为西月姐姐留给我最后的东西。
就在我以为日子会平平淡淡挨过冬季一直到武会开始的时候,一个不速之客出现在了这个偏僻小苑的门前。
“你主子叫你来送请帖的时候,没有告诉你礼貌两个字怎么写吗?”我盯着眼前手拿请帖身穿厚实冬装的盘头丫鬟,甩了甩手中菜篮子中的水渍,伸手将那张烫金的请帖接过,心中思量着这个请帖的价位。
“呵,”眼前的女子似乎对我显现出了无比的优越感,我竟然从她的神情中看见了她家郡主的影子,“像你这样的平民估计这辈子都没有参加过茶会吧?”
你听得懂人话吗?
我刚刚在讲什么?
现在心中觉得“要是从前我会怎样怎样”都太过遥远了,只是完全不想理会这类人吧,生活中七七八八的事情已经够我糟心了,为什么还要花力气去和这种人理论呢?
“我……”不想也没兴趣去你家君主的茶会。
现在我的生活两点一线,照料自己的生活起居,对来无影去无踪的师兄断断续续地关心,在害怕自己被平庸生活磨平曾经的气血时,再来几次训练符术将自己搞得头昏脑涨,闲下来时弹弹那架从店里买来的二手古筝,勉强入耳。
好害怕。
会变成平庸人中的一个,慢慢被生活遗忘,被磨平棱角。
我脸色僵硬地话语一顿,硬生生地扭转语气:“我会去参加的呢。”
然后会发生什么呢?我再次想起那张与西月姐姐极其相似的脸庞。
接下来那个丫鬟说了什么我完全没有听清,只看见她的背影从漫天的雪天消失在街角。
“你答应了?”熟悉的声音出现在了我的身后,我的手一抖,突然感觉手中的请帖有万金重,烙地手心发烫。
转身果然看见了难得一见的正栖。
他的脸还是红肿的样子,眼睛被挤得一条缝,细看依旧是布着麻子,但是这淡然绝尘的气质,依旧和初见一样,生活并没有改变他什么,相必他心中坚定的东西,从来没有改变过。
“对啊。”我勉强地笑了一下,将这个请帖随意地挥动了一下,左手缩在背后攥紧了衣角。
眼角开始莫名发酸,不敢去看正栖的表情,将篮子搂紧后就往房间走去。
曾经就有过这种感觉,类似经历种种事件后的“自闭”,自我认可遭受到了巨大的打击后,开始不想说话。
比如努力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后,你的语文成绩还是一团乱遭,然后你的舍友拍拍你的肩膀,拿着她轻松达到第一的完美试卷,对你说“有些理解力就是天生的呀”。
而你像是一条卑微至极的狗,在自嘲的同时不肯放下努力,但心中的防线却在一点一点奔溃,它告诉你“你好像真的不行诶”。
是因为前些日子见到那位郡主后的一点点“自卑”?还是最近夙罗武技再也没有了突破?
是明明知道自己可以利用符术运营却为了修炼放弃,最后两者都没有达成?还是日复一日梦到西月姐姐后累计的歉疚?
终于,我久违地在脸上感觉到了湿意,然后第一万零一次对自己说“嘿呀,哭什么,真矫情,生活就是这样啊,你又不是主角,凭什么不废力气得到一切?”
突然,树枝上挤压的雪砸在了我的右臂上,曾经在艾冬儿那被囚禁折磨留下的疤痕再次隐隐作痛起来。
轻呼了一声,我加快了脚步。
“小雪儿,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真好啊,可是我连你的真名真容每天消失的目的都不知道啊。
“你知道吗,我真的很害怕哪一天突然死了,然后没有脸去见她,”眼前的画面开始模糊,声音带着颤抖,“我要怎么面对她?我说‘我没有帮你报仇还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了?’那岂不是太蠢了?”
正栖的脚步声渐渐走进。
我仍在继续逼叨:“我经历很多事情,很多……有的时候会觉得‘咦,其实我还是与众不同的’,我以为自己变坚强了,我可以为了一个信念变得无所畏惧,但是现在发现,这些东西都在慢慢放淡……”
我抽泣的声音渐渐不受控制,正栖的脚步在我身后落定,他从背后一下抱住了我。
我猛地一抖,扑棱了一下睫毛,视线终于再次变得清晰,轻声道:“对不起。”
低到尘埃的声音,这个世道上,谁不难啊……
“很多事情,不在于要不要经历,而在于要不要选择。”正栖的声音明明就在我的身后,可在那一瞬间,仿佛悠久而遥远,在与曾经对话。
因为经历是被迫的,选择却在于主动,它往往比经历,要更勇敢。
那天,正栖的怀抱,真的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