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程诚去看看望了他资助的四个小弟弟小妹妹之后,才发觉自己是多么的幸运。此前我也知道这世界上有一些人比自己的生活更加痛苦,但只有亲眼目睹才明白这种冲击力有多大,我的心情在回来的路上乌云密布。后来偷偷的把庄雨送我的卡捐了出来,结果却引来庄雨的雷霆之怒。他发了一阵疯之后才消了气,临行前又塞给我一张卡,我拒不接受。
“收起来吧,庄雨。我女朋友干嘛花你的钱!”程诚道。
“她是我姐!”庄雨道。
“我还是你姐夫呢。”程诚道。
“没打服你是吧?”庄雨道:“要是我姐瘦一斤,我割你一斤肉,瘦三斤,我拆你三斤骨头。听到没?”
“收到!收到!晓楠,你可记着千万别减肥。”程诚道:“要我命不说,我还想多爱你一点呢!咱可劲吃,你放心,生活费算我的,我养得起!”
“爸妈供的起我。”我说:“谁要你养!”
庄雨一脸欣慰地坐车走了,留下喋喋不休的程诚在我身边聒噪:“晓楠,我这小舅子什么来路?少林寺十大金刚,还是什么世外高人的亲传子弟?牙签钉苍蝇!妈呀,这什么速度,五步之内,我有枪也办不了他呀!不知道你有这么硬的后台呀,后悔,后悔!”我说:“后悔什么呀?后悔跟我表白?以后不敢变心?”“你咋恁聪明呢?把我心里话都说出来了,晓楠,当你不认识我好了,你以后要是有个好歹,我担不起啊!我看了,庄雨可是敢杀人的人,我可不是他对手。”程诚道。
“真的?”我一脸郑重地问他。
“真的是假的!”程诚一脸坏笑:“有这么厉害的娘舅,看我们的孩子将来等我们老的时候敢不孝顺,揍不死他……”
“谁要和你生孩子,净想好事儿……”
程诚人生最辉煌的时刻是大三时市体育馆举办的一次慈善晚会,请了不少的明星。程诚他们的乐队在本地的圈子风头一时无两,因此应邀参加暖场演出。
当晚盛况空前,我和室友们被工作人员安排在前排。程诚他们的乐队一出场便引起了一阵欢呼,观众里有许多人都在酒吧里看过他们的演出,还有许多是他们的忠实粉丝。
“演出之前,我想先为大家介绍一下人,她就是我的女朋友:许晓楠。我不是要炫耀我们的爱情,而是要让大家知道做慈善是每个人都具备的能力,或多或少,你小小的一份义举,不仅仅是失学儿童的学费,而是希望,是在黑暗中绝望的人们的一丝光明。我的女朋友她并非貌若天仙,也并非家产百万,但她在目睹了那些在黑暗中在生活的绝望处挣扎的孩子们之后毅然地捐赠了九万多,大屏幕上大家有看到,捐赠人:许晓楠。就是我身边的这位小姐。自己省吃俭用却义无反顾地支持着慈善事业。晓楠,你是一个天使,不仅是我的,还是那些受到你帮助的人的天使……”
……
整个晚会是如何进行的,又是何时结束的,我都不知道,梦幻一般,喝醉一般,打了鸡血一般。
我卑微的活着,小心翼翼地对抗着命运,却突然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万众瞩目之中,迎接我的不是嘲笑,而是赞美和敬仰。
程诚说过,晓楠,我要你和我一起生活在光明之中,俯视黑暗;我要你和我一样自信而勇敢地面对命运面对生活中的每一天……
他每时每刻都在做,而且做的很好……
大四时他一边搞他的乐队,一边在一家唱片公司实习。我在一所高中做实习教师,下班后一起逛菜市场,逛超市。平时因为要备课与学习,他们的排练我是不去的,周末便陪他们一起。
我实习有工资,他的乐队演出收入亦不菲。唱片公司的工作不是太忙,又相对自由,幸福的时光一天天过着。我等着毕业,考在编教师,谋一份安稳的工作。他漂到哪儿都可以,至少我可以养活自己,养活将来要来的孩子。我不会在他毫无收入来源的时刻让孩子衣食无着落,亦不会抱怨他的无能。
我不记得当年妈妈抱怨时的恶毒,但我记得爸爸飞起时的决绝……
程诚说放心晓楠我要守护你一生一世我要为你和孩子阻挡这世间的一切风雨,我们还要在有生之年帮扶更多需要帮扶的孩子。我即便成不了明星挣不了大钱我还可以做一名特长老师,或者开一家琴行,卖一些乐器。我们不会重复你儿时经历的灾难,永远不会……
他口中的永远不会,命运给我的解释是他不会给我永远。他能给我的只有短暂,短暂到大学都来不及毕业。
他应邀参加支边扶贫义演,走的时候说回来见一下爸妈吧,再有几个月就毕业了,我们毕业就结婚好不好?
我说好啊,我还没有告诉爸妈呢!等你回来让他们也见见你。
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他父母是在他的追悼会上,他的姐姐陪伴着他们。所有漫长的仪式结束之后,该走的都走了,人生一场凄凉。
“程诚在我那边还有些遗物,你们要带走么?”分别时我问道。
“算了吧,晓楠,丢掉吧。”程诚的姐姐道:“人都不在了,有什么用呢?这卡你拿着,毕竟你们在一起那么长时间了,也算是一种补偿吧。”
“程诚不欠我什么。”我说:“你们留着吧。叔叔阿姨老了,以后全靠你了!”
“那你留着我的名片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给我联系我。”程诚的姐姐道。
“不用了,姐姐有我呢!”庄雨道:“我们都是容易引起彼此伤心的人,以后还是不联系吧。”
“嗯,也是……那再见……”程诚的姐姐无力的道:“还是各自遗忘,不再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