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咖啡厅后步江二人没有急着回到城堡，而是找了个饭店休息。
吃饭对他们来说不是必须的事，但这也不妨碍他们享受美食所带来的乐趣。
步江不管是曾经还是现在都是个对饮食很随便的家伙，点餐的事就全权交给了燕姝。
这些天，步江的心思一直放在学习魔法和提升“精力”上，今天骤然停下来休息，心里感到有些不适，思绪不受控制的飘向了那个被废墟淹没的黑暗狭窄空间，也飘向了跟白志远和安莉一块生活的日子。
心中久违的空洞感再次升起来了，他看着燕姝，想要说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下，最后化成了深深地叹息。
燕姝以为步江在为她安排龙正训练他格斗技巧和枪术的事感到不满，主动说道：“在实战中并不是单纯的掌握厉害的魔法就能获得胜利，龙正能当上特种部队的队长，他的实战经验很丰富，你能从他那里学到很多东西。”
步江顺着她的话说道：“他掌握的，你应该早就掌握了吧。”
燕姝摇了摇头：“我在这个世上活了五千年之久不假，但我学习的速度远远跟不上世界变化的速度，我早年学会的战术和积攒的经验对现在的战局来说已经过时了，论实战，我远远比不上一个在前线混了五年的特种兵。”
步江苦笑一声：“看来时间并不能让一个人成为万能的。”
燕姝笑道：“那是当然，在欧顿之前我从没想过有人能让六大种族和平共处，过往的经验告诉我，六大种族间的矛盾是永远不可调停的，战争也永远不会结束，但是事实证明我错了，那个天真的家伙竟然做到了五千年的时间都没人做到过的事。”
步江叹了口气，说：“既然现在和平了，我有些想不通你为什么还想让我学那些跟人战斗的技术，就算学了，有用得到的地方吗？”
燕姝微微一怔，她想要步江在武力和战略上变得强大，是为了在将来的某一天让他坐上统治世界的王位。
她从始至终都明白，不死族五千年前面临的灭绝危机即便到了现在也从未消失过。
随着科技的进步和对魔法更深入的理解，人类终究有一天会看透他们脸上的变形者面具发现他们真正的身份。
到了那个时候，无论是人类对未知的恐惧，还是对永生者的嫉妒，亦或者是对不死生物的好奇，都会迫使他们像五千年一样去迫害不死族。
太过担心未来发生的事对人类来说是杞人忧天，但对寿命无限的不死族而言却并非如此。
为了摆脱那个命中注定的未来，燕姝最初的计划是暗中挑拨是非，让人类毁于内斗。
但她却发现这六个种族每次都会在关键的时刻意识到继续争斗下去的严重后果而选择抛弃恩怨。
渐渐地她明白了这六个种族是无法在内斗中灭绝的，于是她的计划转为了统治。
但这六个种族又会因为不同的生活习惯、信仰、说话方式、甚至食物喜好产生冲突。
这些冲突也终究会被有心人利用，进而导致战争的爆发。
想要统治这样多变的、复杂的世界是永远都不可能的事。
燕姝就不得不打消了统治世界的念头，被迫接受了那个注定悲惨的命运，一直小心翼翼地过着孤独又无望的生活。
她计划着只要自己担忧的那一天到来，就会毫不犹豫地结束自己的生命。
但步江的出现让她毫无希望的内心深处燃起了希望的火花。
步江能看懂《死者之书》，而《死者之书》蕴含着“神”的力量。
只要步江成长到足够强大的地步，她像五千年的同族一样注定沦为人类文明牺牲品的命运就有了扭转的希望。
在这个过程中，战斗是必不可免的事，这是她想要步江学习战斗和战略技巧的根本原因。
但是她现在还不能对步江说出来，步江还没有准备好接受这种事。
于是燕姝随意找了个借口，说道：“这些技巧能让你保护好自己，想想看，如果你学会了怎样打开束缚自己的枷锁，亦或者能看得出地形环境里可能隐藏的陷阱，再或者知道如何对付能让你陷入昏迷的药物，是不是就不会昏迷那么多天了？”
步江一听，觉得十分在理，仔细想想自己失去那七天时光的原因，还不是因为自己的见识和阅历太过短浅。
有着“业火焚身”这个大杀器级别的魔法，他自问要是在不惜暴露不死族身份的情况下拼命，敌人绝对无法将他囚禁起来做实验。
但对方做到了，这其中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那伙人用了什么不明的方式让他失去了意识，不禁暗道：“看来学点那些东西没什么坏处。”
他的心中没了抵触感，转为了求知的心态，问道：“我们不死族的本体也会因为药物陷入昏迷么？《死者之书》上说过我们免疫毒物。”
燕姝看他转移了话题，松了口气似地说：“我们不死族的本体免疫任何对生物体质造成致命伤害的因素，但戴上变形者面具就不行了。”
步江感到奇怪，问道：“为什么？”
燕姝想了想，说道：“其中的原因要跟现代的‘生物学’挂钩，你要听吗？”
步江一听要跟专业的学科挂钩，急忙摇了摇头，他这个学渣最怕别人拿专业知识砸自己：“那么……告诉我一些注意事项总不会太专业吧，《死者之书》上记载的不太明白。”
燕姝轻轻地点了下头，组织了下语言，说道：“戴上变形者面具之后，能对所变生物造成伤害的东西也会对我们造成影响，比如毒素会让我们陷入昏迷，麻醉剂会让我们失去行动能力，外伤能让我们感觉到疼痛，失血过多会让我们无法集中注意力等等，等到我们所变的生物‘死了’，变形者面具也就彻底‘坏了’，我们的本体也就会不得不暴露出来。”
步江整理了一下，说道：“也就是说，我们戴上面具后在‘死’之前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燕姝点头：“是的，不过虽然我们戴上面具之后会变得很‘脆弱’，但那种修复身体机能的‘治愈术’也不会对我们造成伤害。”
步江继续说道：“能对我们本体造成破坏的只有‘治愈术’类的魔法？”
“嗯，我们不死族的生命形态跟人类是完全相反的，那些修复身体机能的魔法会打乱我们身体运行状态。”
步江咽了口吐沫，继续问道：“除了‘治愈术’之外就没有其他的方式破坏我们的身体么？像巨大的外力、高温、低温等……”
燕姝自信地笑了笑：“即便是绝对零度状态也无法对我们造成影响，至于高温嘛，骷髅王曾经在太阳上取回一团火焰教给人类食用熟食，你觉得这世上还有温度比那里更高的地方吗？”
“太阳……”步江惊愕无比，但燕姝后面的话却引起了他的好奇，“骷髅王曾经教会人类烹饪熟食？熟食可以让人类减少患病的几率吧，骷髅王在帮助人类活下去么？”
燕姝听到步江的后半句话，心里涌出一股愤怒，即便极力克制，语气还是变得很可怕，她说：“是啊，不光是熟食，还有种植、饲养、制造工具、就连能伤到我们的治愈魔法都是我们教给他们的！”
燕姝的语气越来越激动，步江心情沉重地说：“那么……人类为什么会……”
燕姝咬牙切齿地说：“因为我们是永生的，他们所会的东西都是我们教的，他们的文明是我们给的，他们觉得我们是为了统治他们，是为了奴役他们才那么做的，他们觉得我们终究有一天会像他们收割小麦一样收割掉他们的生命，所以他们要‘自由’！要‘反抗’！要‘弑神’！”
步江下意识地说：“真相呢？”
燕姝冷笑一声：“真相？你觉得呢？”
步江想了半晌，直到菜肴都搬上桌，他还在思考。
大概过了足足十分钟，他看向燕姝，说道：“不死族的社会……应该很完美，悠久的生命会让不死族被迫反思自己的所言所行，那种靠征服他人获得的存在感，应该不是不死族的追求，不死族也不会为了生存被大自然逼迫着去争斗……不死族帮助其他生灵的动机，我想应该只是因为‘孤独’，想要看到更丰富多彩的生命世界……”
燕姝冷漠的神情舒缓了很多，她叹了口气：“没错，悠久的生命总会让我们想明白一些事，在满足了充足的生存需求之后，时间教会我们的就只剩下‘善良’，但也因为这股‘善良’，导致了我们种族落到了今天的地步，即便在族人已经死了近一半的时候，骷髅王仍旧没有动用《死者之书》去对抗那群白眼狼。”
步江很不解：“为什么……”
燕姝摇了摇头：“他告诉我们的原因是‘死亡才是生命该有的终点，我们为这个世界带来了一个会死亡、会繁衍的文明，我们是时候走向我们该有的结局了’。”
步江瞠目结舌：“无法理解……”
燕姝看了看桌上的菜肴，苦笑一声：“如果灭绝真的是我们种族的命运的话，我们两个就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但我们活下来了，其中的原因我不知道，但这肯定是有意义的，我很尊敬骷髅王，但我认为他当初带领族人走向灭绝的决定是错误的。”
“也许吧。”
步江感慨一声，开始品尝桌上的美食。
当把这些美味的食物放进嘴里的时候，步江脑海中浮现出了骷髅王教授一个懵懂文明农耕和饲养的情形。
忍不住叹了口气。
人类会因为“恐惧”未知而做出可怕的事。
无论是上个世界向虚无缥缈的神灵献上“活祭”的行为，还是这个世界对不死族的迫害。
其根源只不过是因为“恐惧”。
这股深邃古老的情感一直暗中支配着人类行为，过去如此，现在如此，将来也会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