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一行三人径直环溪离去,目之所及惟层峦叠嶂,脉络蜿蜒,盘旋转测,奇峰迭起首尾无踪,无前无后,雄川渊渟岳峙横亘巍峨,不可踹度,沟壑绵藏无迹可寻,飞流直泄一如九天而来。
飞鸟入不得云天唯徒逞百千里,走兽攀不得飞来之峰亦自枉然,实不负其天绝之名!危乎高哉!欲登此道之难如是上临青天。
杨陌正自思量,这等山川沟壑非是神通之辈飞渡云霄焉能往来其中,想明生千方二位前辈便可知其真乃神人是也!此去迢迢不知何所遇亦不何所得,心下自也期待难安。
那千方公子大袖负背,八尺身躯犹似鸿毛飘然直上凌霄,其衣襟欲舞还止,杨陌得见更自惊为天人,心惊未平,那千方自入云霄踪迹难觅,如此神通非神仙而何!
心绪方定,复闻明生道人相唤道:此去脚程之遥难以里计,凡途经所遇不得擅自惊乱,切记,子莫惊矣!杨陌心惊犹在,复闻其言不知作何措辞,兀自横心,遂目光焦聚点头示以明了。明生道人见此袖袍轻拂,神通使将出来,一道光晕瞬息裹住杨陌携之直上云巅。
话说杨陌只见明生道人朝自己随手抓来,尚未及时反应已是双脚离地凭空蹿起,直入青云而上,惊恐之意咋起,只见云层倒流,万物倒退,头昏目眩之下,只得闭目挣扎。
挣扎方起突闻明生喝斥:子莫惊,收敛心神心平气和则可!立时想到方始应下途经所遇不可擅自惊乱需以沉着应对之言,犹收束肢体更闭嘴不言,亦目不敢视,心下惊恐倘若就此下坠,其命休矣!明生道人察其状唯无甚意外,如此表现却也正常。
凌空飞渡约有片刻,只见千方公子闲庭信步于云头相候,二人点头致意,千方见杨陌状容多有惊惧且不言表,大体仍不失其安分,只心里暗道此子尚可!
言罢径自挥洒大袖,云层凭空浮现一叶扁舟,其体三寸别致精巧至极,始一出现迎风便涨,顷刻间涨有三丈余,其上刻有繁复奇异铭文,祥云点缀,飞禽走兽似复活般呼之欲出不一而足;不偏不斜凌空漂浮,自有一层黄色光晕自舟内升腾起来将舟身罩定,任凭罡风吹削其上,丝毫动摇不得半分。
千方公子抬手虚引,只言:道长请上飞舟,凭此代步也可省却法力以备不测之时。明生道人心中艳羡不言而喻,虽早知千方身怀如此重宝,仍不免酸言道:如此世间珍宝与强敌争斗几如多得一命,若能收入囊中实乃毕生之幸,脚下更不曾客气,一步串出兀自落定飞舟之上,法力一吐杨陌是如鸿毛飘落躺在甲板之上,仍自闭目不敢视。
千方亦自略入飞舟,法力吞吐转运法诀,遂见光晕兴盛而起,如波涛升腾起伏不休;始一认定东南方,一声轻啸凌空穿渡,其势奔腾疾飞如影,云下山川顷刻之间迭起如浪,石脉倒退更如流沙,未知惶惶云天之来去如几何。有道是:
山川无边亦无沿,
一峰一脉总相连。
飞来之峰倚天壁,
掷地之崖巍巍根。
下接黄泉上连天,
凡人岂能语神仙。
上有飞禽雄鹰没,
状比牛犊搏山河。
下觑虎啸惊云层,
腾挪飞跃势可闻。
苍黄翠木九层松,
猿猴蛇蝎会其中。
苍山罗列多如麻,
只道始言无尽乎!
千方明生二人于飞舟内盘膝而坐,各自行运功法吞吐灵力自不言表。飞舟一路疾飞足有半个时辰有余,杨陌仍自闭目心惊,只粗作感受,此刻却无狂风潇衣,亦无奔挪不适,略睁眼缝却无不妥处。遂开双目环视,心间震撼实无以言表,脚下飞舟稳如磐石,风雨不侵波澜不起,果真仙人之宝耶!只见千方明生各各盘膝吐纳间氤氲明灭各不言语,实堪高深莫测。
结界外目之所及云雾深深无上无下,唯倒白云苍狗退如流沙,以滋证此舟飞渡之实。遂起身立于舟上,长自呼吸平复诸般心绪,且行至结界出自外而视,云层恰似飞流倒影,山峦更堪逆流成河,天上地下怎般惊心动魄,好不壮观。
一叶扁舟凌空,二三人凭渡天地,非世外之仙安可行乎,怎般不惊俗人耶!暗思就此奇遇而命终亦不虚此生矣!手触结界,薄幕上层层涟漪扩散,坚而不破韧而不散,玄妙非常。一时兴起,触之不怠玩之不懈,时而抚摸时而力劈,到底少年心性怎无异乎!奈何:
千山万水兮云路漫漫,
时空置换兮一泻千里。
白云苍狗无边更无沿,
回眸望断何处是故乡。
飞舟行去诀别天绝山白岩村早是旬月时光,已至晦朔交替之时。杨陌早不复初时那般兴致盎然,于舟尾处盘膝而坐,上观云巅星月之瑰丽,下揽巍巍雄川之壮阔,得见风雨云雾之邈邈,或闻雷鸣闪电之威灵,得走此一遭实慰生平春秋之万幸,此中快意豪情唯行者方能自知,殊言岂可尽矣。
更难想象平生所居竟偏居于如此白云苍狗下,茫茫群中,一偶之地何足道哉。万里不见烟火,恁凭俗人脚程如何了得终其百年春秋安能出头乎。
飞舟仍无有停歇之意,千方明生各各修行吐纳,天地之气交融汇聚而来,日月精华复纳藏于身,氤氲流转变幻莫测,异象频频自不言表,至今未曾挪动分毫,更无只言片语。杨陌所见千方公子紫气透顶闪耀天台,映衬白袍深衣飘飘如仙神威凛凛,背负神剑好不神异。明生道人青光照耀明灭不绝,和着灰色道袍已是临尘真仙。杨陌暗自寻思“莫非世外真仙皆是此般不染尘埃超凡脱俗”?好不羡煞少年心矣。
云路天山,舟渡万里,复行三日,观之不怠,叹之不绝;凭阑天地,目之所及无不豪情云涌胸怀激烈,兴叹世间大丈夫当如是!真真个是:
飞舟竞渡天涯远,
天地相合更无期。
我自云巅观星月,
又坐云头踏天阙。
曾几何时闻仙踪,
而今便遇神仙功。
少年行来冲霄志,
从此世事酬沧海。
忽闻背后有人言语,且转身回眸处,未知几时千方明生二人早已是罢势收功。且又看来杨陌处,明生笑而不语,千方戏言道:子与同行旬月又三日,彼可思归路邪!杨陌躬身作礼,遂回道:此行承蒙二位前辈不弃相携,如此际遇多少世间俗人求而不得,唯余独享之。倘使有幸领略天地万方实乃大尉平生之志,与陌而言此天地便是栖所归路。千方闻之面有肃容,复言曰:世人皆道神仙好,岂知神仙也烦恼。殊不知吾辈逆天修行,与大道挣命,无不历重重杀身之劫赴取死之祸,身死道消又何足道哉!况仙之何往渺渺苍茫,子欲观天地揽星辰必图自强矣。
杨陌闻其戒言一时间却不知如何回话,自与二人相识虽非年深日久,却知千方素来为人性洒脱而不羁,今日这般言之凿凿只道是自己年少轻狂言有不逊,怕是被人误作年少轻狂不知进退。未免开罪于此辈,半响遂躬身为礼,道:谢前辈教诲诚感激不尽,余自不量力,孟浪之处请前辈海涵。千方偶有所思却是忘了杨陌此刻实乃一俗世凡人耳,尚不知求道之艰,怎会明了其心其情个中缘由,便自摆手道:罢了,吾之言汝且记下便了,遂转身看视舟外似有所思不再言语。一旁明生道人却是言道:待汝有朝一日亲历一遭便自明了个中滋味,而今不必耿耿于怀,公子此番所表乃情真意切之言耳。复又递过一只墨绿玉瓶,长五寸余,头尾细长中间略粗,却好盈盈一握,一眼看去好不精雕细琢之物,闻其言道:此中辟俗丹旬月间复食一枚,足以供给三五载之费,汝且收好。
杨陌听闻绿玉瓶中乃辟俗丹心中好不欢喜,立步上前稳稳接其于手,此前入舟上方二日明生道人早已赐得两粒,似同豆粒般大小,呈明黄之色,其味芳香沁人心脾,服食一粒旬月间不知饥饿,此其为仙家之物无疑。
心中犹是喜欢,却也不敢忘怀礼数,抱拳作揖三呼而谢之,明生道人亦自受之不避。待杨陌礼毕方才示意其无事便自了,其二人遂不言语,各自修行不辍。杨陌虽有新获辟俗丹之喜,却也百思千方之言不得其甚解,身为前辈定不会无故以恶言相加,其中必有缘故,奈何而今不得其正解,却也不可以小人之心夺其君子之腹,环俯亦仰而视上下,胸中沉闷之气顿消。
飞舟自东南空渡,一行畅通无所阻碍,各中奇观连绵不绝,入眼所见此起彼伏,端是叹之不绝,焉能不异乎!有无个中孤寂之意暂且不言表,如此又过三月时。
这日,杨陌正自盘膝瞭望,忽见千方明生二人遂然起身,面有慎重之色。犹闻明生道人相询:公子可知此刻踏足何方地界?千方公子不曾立时回复,状作巡查上下,复寻思良久,方道:此处或乃天绝山脉中段,欲出而不得,其广之甚大矣!真真不负天绝之名。明生道人颔首以表认同,杨陌却也不明其所云云,只得在一旁观而不言。飞舟凌渡之速渐缓,云中此刻多有飞禽翱翔雄鹰盘旋,更有甚者不知其名,展翼三丈余,出入霄汉激荡风云,一眼看去神骏惊人,目之所视如王者之锋锐,百鸟辟易,无敢争锋者。
随扁舟前进,飞禽益多。又过半个时辰,只见前方一抹虚影浮现,初时不疑有它,只随飞舟前进其影俞大俞实,竟是一雄伟壮阔之峰峦,直入云霄。明生千方二人似早已了然于胸,不复惊奇,唯杨陌惊叹于心;此峰势有顶天立地,直扑星汉之端倪,竟雄伟如斯,其高千百仞不足为道,万仞或有之。
随之俞近俞感气势宏伟,直是迫人胸怀,似近在咫尺偏又似远在天涯,飞舟复行两个时辰有余,终是临了,一睹真容。目之所及其峰巅阻断前路,方圆不可里计也!赖风雨雕琢日月照拂之故,苍山翠木丛林中,遮天冠日者少,苍劲古朴者多。怪石危耸飞悬倒挂,云团流连嬉戏往来,氤氲之象疑是银河落九天;飞禽沉浮汇聚周遭,复不栖其上,或是欲进而不得为乎!未知历经多少风雨磨砺,得天工造化方有此方景象,端是不复人间。杨陌早已是沉迷难言,明生道人亦自叹道:赖天地之造化莫过如此!实乃鬼斧神工!千方亦是惊叹连声,只道:这等造化之地气象万千,实为飞禽所择之良木,如今百鸟朝拜而不敢犯境,观其中莫非有何异物天宝,或是禽中王者所栖嫣。
二人略作思虑,复相视而笑,亦不再言语。千方手起印诀,飞舟遂缓入奇峰。未几,飞舟稳稳驶入其上,寻得一方数丈平台停著!明生道人袖袍轻拂,携上杨陌落去舟外奇峰,落目四下苍莽,此以置身云巅,杨陌此时尚未回神清醒,腿脚直立不稳,一个咀冽酥麻,五体无力径自抓著明生道人不撒手。
明生道人右手轻提其肩,抚其背以壮其胆,只道:勿要惊颤,此乃峰之巅耳!紧守心神,不虞有危。杨陌闻言始平顺呼吸,收摄心神以自壮胆魄,待稳定身形细观此间。此刻千方早使得神通收了飞舟不知所踪,与明生道人双双并肩而立。
身临其境自非是远观可比,察之甚详,峰峦之中央更有一百丈余方圆之峰,与主峰相较之下实微不足道,然此峰巅更巍巍不凡,一寸一尺似精雕细琢,排布有度。百丈之间自成一体,诸多怪石其表似精钢之色,风孔洼洞尽显风霜雕琢本色之功,各中遒劲苍木自缝隙悠悠而出,葱郁神韵几同私语。复见其中央处,卧立一块三丈见方无状奇石,幽黑明亮,韵有玄泽。
其上生三尺之木,木生九枝,共卫其干,枝养十二叶;其枝混沌难明独叶色玄玄。九枝状不雷同唯其叶如一嫣,苍凉古劲犹似凤舞九天,又如龙蛇起陆,层层递进各显姿态;十二叶各各成双,彼不相连,片叶不沾风亦不随云涌。生机盎然凝而不散,变幻似嬉戏打闹犹自不绝,霞光绵绵氤氲汇聚,好不惊人,混沌不分五行不属,更添诸般神异。石上又有一巢,巢中存一卵,卵大如斗,开有十窍,窍蕴星辉,极富灵韵,与那三尺之木交相辉映,显然相伴已久,端是不同凡响。
杨陌正自环视观之,亦随其二人视线看向那巢穴处,明生千方二人默契雷同,遂靠近此石,步伐之谨慎实令杨陌诧异,只得远观而目睹。二人行至中央奇石前,面色皆蕴有兴奋之意,千方且道:此地唯此二物神异之及,道长可曾相识与否?明生道人诸般思索仍无所得,径自摇头,只道:不曾识得。千方闻其言亦觉理当如此,世间万物如横沙数河,岂能为人力所能尽数知悉,复遂言道:今之所遇实为天之所授,焉能不取而了之,道长与千方各得其所耳!明生道人回曰: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天地之宝唯有德者居之,正当如此这般。
二人再次相视一笑,均不理会杨陌,明生道人径自擒摘那三尺之木,千方亦自索拿巢中之卵,两相之下各不相扰。二人自以为计成之时忽见峰外百鸟啼鸣,群起而攻之,那展翼三丈余巨禽奋不顾身俯冲而来,其所过处狂风涌动,方入此峰杨陌便被其狂涌至一石缝中,只闻狂风怒号,风起云涌天地失色。千方一声惊诧!只道:一群畜生尔,何足惧哉!话音未绝,挥动袖袍紫光涌动,那畜生莫大声势瞬间荡平,不复存嫣。其尸体亦自天外滚落云霄,奈何其余禽众亦不惜死,大小不论竞相扑来,明生道人挥动道袍,百鸟避之不及,数丈大,尺寸小,皆自飞去天外。奈何其数之多此遮天蔽日,更兼悍不畏死,明生道人似不愿多做消磨,只道:畜生,何故来死尔!其身上青光涌动,层层并射,四散开来。
受明生道人并发灵威所迫,本悍不畏死的众禽忽然四散乱惊,逃之不及者掉落云间不知生死,众禽见救之无望,只得盘旋转测,萦绕不去,悲啼声声。直到此刻杨陌方才出石缝来半个头颅,见天上飞禽俞多心中甚惧,不想这些个畜生好不厉害,躲起来更不敢出头,二人见杨陌无碍便自罢了。
千方只道:道长法力见长,威势更胜往昔不知凡几;明生道人兀自回道:略有进展,公子勿取笑耳。千方自也不辩不驳,二人法力吞吐,再次伸手抓向一卵一木两件宝物,只待二人落下掌势,奈何变故又生,那三丈无状奇石忽起一道透明结界将之罩定,二人法力与那结界碰撞,转瞬消弥于无形。二人惊诧顿生……
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