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坊内,院里廊下,三个黑色陶罐正“咕噜”“咕噜”地冒着泡,一股浓郁至极的中药味弥漫在空气里。一个姑娘正紧紧盯着火候,不时添点柴火,打着蒲扇,加点风力。
“咳咳咳……这烟好大呀。小晴,你是不是扇得太用力了。”
那个叫小晴的姑娘立刻局促地站起来,手中的蒲扇,扇也不是,不扇也不是。
书云哑笑,温柔地说道:“你就慢着点扇。都已经熬了半个时辰了,差不多可以起锅了。来,我来吧。现在要把前两个罐子里的药倒到第三个罐子里,继续煎个一刻钟。”
小晴赶紧拿了两块布来包药罐两边的耳朵,以防烫着,仔细地混合着药汁,这才道:“云姐姐,这里我来就好,你去照顾坊主吧。”
“坊主正和凝夕小姐说话呢。”
“坊主好了?”小晴不可置信地问道。
“没呢,就是有点气力可以说话了。但别说,扁大夫不愧是神医,一副药下去坊主就能说话了。没准再吃个几副药,坊主就好了呢。”
小晴高兴地朝天拜了几下,“阿弥陀佛,佛祖保佑,让我们坊主早点康复。”
书云柔柔地笑着,找了一把小木凳坐下,托腮望向对面二层楼的房间。
房间里,四面窗户紧紧地关着,密不透风,夹杂着空气里苦涩的药味,着实令人窒息。
床上之人煞白的脸下透着青灰,全无血色。
凝夕正坐在床头,握着师父瘦骨伶仃的手,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你这傻孩子,师父这不是好多了吗,还可以说话了。”白岚吃力地说着,看着脸色又白了几分。
凝夕赶紧制止白岚继续说话,“是好多了。这个大夫可是陈伯伯寻遍西南边才找到的。所以,师父,你又何必急在一时呢。等你康复我们再慢慢聊,好吗?”
白岚微不可见地摇摇头,嘴里微微发苦。自己的身子,又怎会不清楚状况。吃了多少药材也不见好,怕是这扁鹊后人也无回天之力。有些事情再不交代就来不及了。心里想着就急了,手上微微使了点劲。
凝夕恭敬地说道:“师父您说,夕儿听着。”
“夕儿……你还是叫我一声姨母,听着亲切。”
凝夕瞬间红了眼眶,轻声唤道:“姨母。”
白岚欣慰地点点头,两行清泪瞬间流下,打湿了边发。半晌,才稳定了情绪,说道:“十年前……你娘带着你从顾王府逃出,投奔与我。可惜她的伤势太重,只能……眼睁睁看着死去。”说到伤心之处,白岚不免气短,急促地吸了几口气才缓过来,“弥留之际,她嘱咐我,将你抚养到十八岁后,就送回王府。”
凝夕脸色大变,惊呼道:“师父!”
“这是你母亲的遗愿,这件事情没得商量。”白岚一脸凝重,不容置喙,“姨母已卧床数月,没有精力照顾你了。而摄政王府……当今没有比这更安全的地方了。你回去以后如若可以,好好查一查当年之事,到底是谁害的你母亲!咳咳……”
“师父……”
“我不打紧的。哎……不知,让你重涉当年之事,你母亲会不会怪我……我也是私心,想探个究竟。”
凝夕郑重道:“您不说,我也会查个清楚。恩怨是非终有报。”
白岚欣慰地点点头,缓缓开口道:“夕儿,这些年,你什么性子我最清楚了。懂得审时度势,顺势而为,不然也不能让你彻查当年之事。姨母不求你成大事,只求你平平安安、明明白白地过日子。可惜,你这模样……不知是福是祸……”
白岚看着眼前的明艳的容色,心中不无担忧。女子,姿色清秀即可,太过艳丽反而不是什么好事。自己的妹妹白岫就是最好的例子。而凝夕,出落得比他母亲更为动人,不知会生出多少事端。
“还有一事……三月初三的嵩山之会,你带上书云几个去见见世面,也替玲珑坊长长脸。”
“您这里离得开人吗?”
“无妨。坊里这么多人,你还担心什么。何况,扁神医也在呢。哎……真是不中用了,说了几句话就累了。”
“那您休息。”
凝夕赶紧起身,细心地盖好被子,退出房间。
大堂里,武当掌门人和扁鹫正在商讨着病情。
“白坊主不是中毒,而是被下蛊了。”
“中了蛊毒?哪种蛊毒?”陈道为表情变得意味深长。
“精亏神衰而失神,内里中空,面泛死气……当年,我曾听以为前辈说过,就是相似的症状,乃是被下了溶尸蛊毒。这蛊虫寄生在死尸上,且这死尸都是毒尸。虫子以腐肉为生,其产生的黏液有极强腐蚀性,会慢慢蚕食人的五脏六腑。中毒者一个月内卧床不起,三个月内生活不能自理,半年后神智模糊,拖不过一年就一命呜呼……咳咳。”扁鹫余光看到门外的凝夕,慢慢噤声,不再言语。
凝夕走进来,诚恳地说道:“扁神医无需顾忌。您说的越详细,我们才好应对。不知这蛊毒,可有解救之法?”
扁鹫摇了摇头,“我无能为力。如若能找到下蛊之人,或者同宗同支的宗亲,都可解蛊。”
“师父现在这个情况怎么等的了……”
“如有千年佛手这味药,我可保你师父再活一年。中了溶尸蛊毒,等于和阎王抢命。我的能力,也只能保证多活一年。”
凝夕黯然。扁鹫的医术举世无双,如果连他都没办法,师父只能等死了吗。
陈道为若有所思地敲了敲桌子,道:“凝夕侄儿不必过于着急。眼下,我们先找到千年佛手,拖个一年。时间有了,还怕找不到下蛊之人。也巧,近日少林举办嵩山之会,我等正要参加。而宗阳大师手里,就有一株千年佛手。”
凝夕眼中难掩喜色,急忙道:“那凝夕立即去安排下,明日就前往少林。陈伯伯,扁神医,你们先聊着,晚饭已让厨房准备了,一会再请两位前辈过去。凝夕先行告退。”
看着凝夕风风火火远去的身影,扁鹫才缓缓开口,“哎,是个好孩子。可惜了。”
陈道为则一脸复杂,半晌都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