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常平946年,八月十五,夜,玄武州首府晟渭,储葳广场。
黑暗在众人撤离之际悄悄靠近,夏鸿泽已经让人打开了广场内所有的灯光,可那黑暗还是在众人无法察觉的情况下缓缓吞噬着光明。
孙哲和朱涅被人流挤散了,两个大老爷们儿隔空大吼着“到外边汇合”,丝毫没有注意到陈姬早已经没在他们附近。
西陵昊泽逆着人流往里冲,越往里去他越觉得眼前模糊不清,停下脚步,呆呆站了一会儿,抬头看了看天空——还看得见天上的烟花,只不过已经听不见烟花炸裂的声音了。
他横下心来,缓缓往里走,他能感觉到,已经很近了……
陈姬能听见,一个女孩儿哭泣的声音,那女孩儿大喊着“救命”,希望有人来救救她。
她知道有危险,可是她还是忍不住向黑暗中跑去,她刚从那地狱逃出来,她不想再听到任何来自地狱的哭嚎声了。
“咔……”少女颈骨断裂的声音回荡在黑暗中。
“咚。”少女倒在地上的声音传来,拿了石头的男人眼睛闪着绿光,就像一匹饿狼。
002.
陈姬在黑暗中走着,她身上没有照明的东西,也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因为她已经听到了,有人的倒地声以及沉重的呼吸声。
说不害怕是假的,可是她的四周一片昏暗,她转过身,背后的道路已经被黑暗吞噬。她突然明白自己被困住了,说什么清扫卫生都是假的,是有危险,所以要让群众撤离。
陈姬停下脚步,将手往裤兜里伸去,穿过破洞的裤兜,拔出了绑在大腿外侧的短刀。
从上次遇到那只妖兽之后,她就一直随身着带刀。
陈姬本就很瘦,加上她的裤子宽大,就算在大腿外侧绑上一把防身的戴鞘短刀也很难看出来。裤子侧包破的大洞,刚好够她把手伸进去,把刀拔出来。
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周围一片黑暗,陈姬仔细地听着,希望能够再次听见那女孩儿的求救声,从而确定她的方位。
没有……什么声音都没有……
周围安静得让陈姬心底发寒。
突然,一阵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陈姬仔细听着,判断着来人的身份,脚步声密集且轻而急促——是一群女生!
陈姬突然心里一紧,这些人现在过来不是送死吗?她想开口叫那些人别过来,可她刚想开口,就感到耳后传来浑浊的热气……
一……一点声音都没有!
陈姬睁开眼睛,瞳孔猛缩,她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她突然想逃,可是她动不了。
动不了……
陈姬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在颤抖,她连呼吸都小心翼翼,那男人就一直站在她的身后,也没有什么大的动作。
浑浊的热气呼在陈姬的耳后,又让陈姬想起了那艘不能着陆混杂着绝望的海船。
“你身上的味道,真香。”男人开口,声音微微有点沙哑,语气中似乎还夹杂着几分嬉笑的意味。
陈姬顿时觉得头皮发麻,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握紧手中的刀,反手向那男人刺去。可那男人动作敏捷,只是微微侧了侧身便轻松躲过陈姬的攻击。
陈姬知道自己打不过他,也不恋战,顺势侧身划过那男人身旁,往更黑暗处跑去……
陈姬铆足了力气往前跑,也顾不得看不看得见路了,往前跑就对了。可是那男人并没有追过来,陈姬跑得有点累了,才突然想起来,那儿还有一群女生!
“靠!”陈姬觉得自己蠢极了,想赏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她刹住脚转身想往回跑,可她面前是一片黑暗,“遭了。”
003.
西陵昊泽遇见了一群女生。
四周黑极了,女孩儿们手拉手在黑暗中小跑着,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她们身后追赶着她们一样。
西陵昊泽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合并于唇边,薄唇快速张合吟诵着咒语,点点光亮在他的指间跃动。
四周太黑了,他看不见那群女孩儿,只能凭女孩儿们慌乱的脚步声判断她们所在的方位,他看向面前的黑暗,指尖的光亮向他的四周扩散,在他周身的空气中浮动,渐渐汇聚成箭簇的形状——“过来!”西陵昊泽对她们大喊着。
女孩儿们看到了光亮,脚步忽地加快了许多,西陵昊泽也加快了咒语的吟诵,他周身漂浮的光箭簇越来越多,他所在的地方也越来越亮,当女孩儿们进入他的光亮所涉及到的范围之内后,他猛地收手,上百只箭簇飞出,往女孩儿们的身后射去。
刺耳的吼声从她们身后传来,像是某种野怪受伤之后愤怒的号叫,女孩儿们捂着耳朵害怕极了,西陵昊泽自己也被那吼声给吓到——射……射中了?!
西陵昊泽不敢相信他射中了那东西,可接下来,他有点后悔向那东西射箭了——射到那怪物身上的光箭簇被他身上的黑暗吞噬,但在光箭簇被吞噬之前西陵昊泽分明看到插在它身上的光箭簇快速向四周扩展,渐渐失去光亮——那家伙在长大!
西陵昊泽的四周还在散发着光芒,女孩儿们都不自觉地躲在他的身后。
前方一片黑暗,西陵昊泽不敢轻举妄动,他生怕他一动那怪物便伺机而动扑过来。西陵昊泽死死盯着前方的黑暗,尽管他什么都看不到,但是通过那怪物的低吼声,他可以知道,那怪物就在他的面前。
西陵昊泽伸出右手,又开始吟诵起了咒语,他吟诵的速度之快,让人看不清他的唇瓣是否张合,光芒将他们紧紧包裹,他们可见之处范围也更广了些,那怪物低吼一声踏入了光明之中,西陵昊泽顿时愣住了——“舞……舞狮?还放大版的?”
那怪物通体漆黑,在光明处分明就是一只被泼了墨,染黑的放大版活的“舞狮”。那狮子足足有两个西陵昊泽那么高,西陵昊泽仰头看着它,心里有点发怵,狮子缓缓靠近他们,鼻子里喷出的热气穿过光芒喷在西陵昊泽他们的脸上。
女孩儿们都吓得不敢抬头,只有西陵昊泽不合时宜地捏着鼻子大吼了一句:“兄弟!你嘴很臭你知不知道!还没被你咬死就先被你给臭死了!”
那狮子也不理他,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将他们吞下肚去,西陵昊泽见狮子将头低了下来又开始了吟诵,光簇迅速汇集在他们的正上方,西陵昊泽一合手大喊:“闭上眼睛!”
女孩们紧紧地闭上了眼睛,霎时间光亮刺破了黑暗,光簇化为一柄利刃刺穿了那狮子的血盆大口。西陵昊泽喘着粗气直直地盯着那被固定住的巨大狮子,额头上渗出了丝丝密汗。
插在那狮子嘴里的利刃渐渐消散,狮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一尊雕像。
“噗——哗......”
光刃消散,四周又恢复一片黑暗,一股血流从那狮子的嘴里喷出。
西陵昊泽站在狮子的正下方,被那喷涌而出的血流砸了个正着。
“呸呸呸......咳咳咳......臭死了......”
“回去不知道要洗多久的澡才去的掉这味儿......”他边说着边使劲往后退还不忘闻闻自己身上的味儿,“咳咳咳......好臭。”。
站在他身后的女孩儿们本来还没有从刚才的惊险中回过神来,现在被他这么一闹,心里倒也安心了不少,甚至还有几个女孩儿轻轻地笑出了声,西陵昊泽听见那几个女孩儿的笑声,愣了愣,微微一笑,还好她们没被吓着,不然他还真不能好好思考怎么出去了。
因长期在军部活动而训练出的良好心理素质和西陵世家的礼仪教育在此时发挥了作用,西陵昊泽此时需要了解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各位亲爱的姑娘们,因为现在我们还不能确定我们周围是否安全,所以请原谅我现在不能使用生光术式,为了保证在场每一位姑娘的安全我希望你们能够手拉着手围成一个小小的圆圈,我会为你们设下一个小结界,保证没人能够发现你们,也希望你们紧紧地抓住彼此的手,千万不要松开。可以吗?”
女孩们用行动回答了西陵昊泽她们可以做到,西陵昊泽又接着说道:“我现在还不清楚这里到底是什么情况,你们能把你们知道的都告诉我吗?”
西陵昊泽的声音好听极了,让听了的人莫名安心。
“我本来是和我家人来这里看烟花的,但是因为前一天吃坏肚子了,在中途去上厕所,我从厕所出来之后看见一片黑暗心里害怕,然后我听见前面有人说话的声音,就用了手环上的照明系统想要照明,但是照明系统失灵了,我用生光咒但是光很快就没有了,我没办法只能摸索着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移过去。”一个女孩儿率先开了口。
她又继续说着:“我想摸着过去,但是我什么都摸不到,我只能用脚探着路走,后来我就遇见了被那个怪物追赶的她们,因为我太害怕了,所以也忘了探路,只知道往前跑,也没摔倒过。”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所以我怀疑......这里除了活物,什么都没有了......”
“完全封闭的独立结界吗?”西陵昊泽陷入了深思。
结界分为四级,最基础的结界只能在现实存在的空间内进行封闭式隔离,此类结界被称为“基础结界”。
相对来说比较高级的结界就是依照现实的基础再创一个和现实空间建筑分布一模一样的封闭式空间,这样的结界的好处就是将现实与结界里的空间分隔开,结界内的活动完全不会影响到结界外现实中的正常秩序。就算结界内的建筑物遭受到了巨大的破坏,结界外与其相对应的建筑也不会有任何问题,此类结界被称为“镜像结界”。
而更加高级的结界就是现他们所处的结界了,可以随其创造者的意愿添加或删去结界内,除去光和空气的任何东西,被称为“独立结界”。当然,如果施术者足够强大,那么这个结界还可以被赋予特殊的能力,比如说“吞噬结界内的一切光明”。
最高级的结界也被称为“空间创造术”,因为这类结界的性质已经超越了结界的定义,但目前没有专有名词可以描述其性质,所以就将此术式暂时归为结界类。此术式可以在任意地点创造任意大小的空间,创造者可以根据其心意在空间中创造任意无生命事物,但此术式也很消耗灵力,所以现在几乎没有人能够成功施展这一术式,因此此术式也被奉为灵力界的最高级术式。
万千思绪在西陵昊泽脑子里飘飞着,他希望自己能够从中抓住一点有用的东西。
施展这个结界的人实力很强,但是他仅仅是施展结界放出异兽,除去一切可能阻挡人前进的东西,封闭人们的视觉而已,除此之外什么行动都没有。
“那么,在逃跑途中,你们有人被那狮子抓住吗?”他不敢说“吃”这个字,他怕这会让她们害怕。
“没有。”另一个女孩说,“因为我脚受伤了跑不快,所以我从遇见那个怪物开始就一直跑在最后,有好几次他都要咬到我了,但是他又放慢了速度,就好像是故意放我跑一样......它还会从我们的四周突然靠近吓我们,让我们往其他方向跑,我觉得,他就像是抓住老鼠的猫,要玩够了才会让我们去死......那感觉差极了......”
现在冷静想想,那头大狮子本可以跑得很快,但是却一直都没有追上她们,还一直在吓她们,这是想......
把他们赶去什么地方!
西陵昊泽脑子里的弦突然绷紧了,这样说的话,那狮子想让她们去的地方说不定就是那施法人的所在地,那人要干什么!?
西陵昊泽突然有点慌了,涉及人命的术法在东陆都是力量强大的禁术,一旦施术成功,西陵昊泽敢保证自己就算是死十次都挡不下那术法。
这要是真的,可就真的难办了......
“等等啊等等啊,我想想,现在该怎么办呢......”西陵昊泽在黑暗中来回踱步,幸亏女孩儿们看不见,不然可能会被他绕晕。
过了几分钟,他终于停了下来,“我决定了,你们留在这里太危险了。我等会儿会劈开结界,但是结界可能很快就会修复,所以你们一定要动作很快就出去。希望你们出去之后能够帮我找到警备队求援,告诉他们这里的情况,这里只有我一个人的话可能会有点棘手。”
他停了停又继续笑着说道:“亲爱的姑娘们,你们能帮我这个忙吗?”
空气安静了几秒,女孩儿们都不说话,西陵昊泽以为她们是不相信他可以劈开结界没所以不说话。
虽然他自己也没什么把握,毕竟这是他第一次接触这种结界。但是有那狮子的血就不一样了,如果这狮子真的是受施术者指示驱赶人们向他那边汇集的话,那这狮子和施术者就一定有灵力联系,通过狮子的血,他就可以逆向影响到施术者对结界的控制,从而劈开结界。
“你觉得劈开了结界我们就活的下来了?”一个声音沙哑的女孩儿问。
“......”西陵昊泽顿时哑口无言,他不敢保证。狮子被杀了,而且又过去了这么久,那施术者不可能毫无察觉。
“但是,这是目前最好的办......”西陵昊泽还没说完,就闻到了比他身上的血腥味还要臭的熟悉味道——那......那狮子没死!
西陵昊泽瞳孔猛缩,转过头去,那双近在咫尺的灯笼大的眼睛在黑暗中缓缓张开发出幽幽绿光......
“跑......快跑!”女孩儿中不知谁喊了出来。
可已经来不及了,那狮子张开血盆大口,将傻愣在原地的西陵昊泽一口吞下。
原本保护着女孩儿们的结界碎裂开,仿佛宣告着它的主人的灭亡。
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臭得人几近晕,女孩中一个人站起身朝着那狮子走去,在狮子和女孩们之间站定,转身面对缩成一堆的女孩儿们。
“好了,姑娘们!”她的眼似乎散发着幽幽绿光,就像一匹饿狼。
“热身游戏结束,现在开始我们的狂欢吧!”沙哑的声音中夹杂着愉悦与欲望,疯狂得令人恐惧,不住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