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常平938年,七月末,东陆中部,黄龙州,王都衡涅,中央车站。
夜幕下的中央车站火光冲天,仿佛一个巨大的火堆,照亮了衡涅这座城市。
“崩……”炸裂声不断在耳边响起,一个莫约九岁的小女孩被充满恐慌的人流冲下了列车。
待小女孩终于站稳脚步后,她已经身处于候车大厅之中。周围充斥着女人的叫喊声,孩童的啼哭声以及无数的人四处逃散的慌乱的脚步声。
火光冲天,每个人都像是在炼狱里被地狱之火追赶的红脸魔鬼,发了疯一般,想要离开这个被大火笼罩的车站。
小女孩看看四周,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她突然感到很害怕,放声大哭起来。
002.
黑衣人站在车站黑暗的厕所里,嘴角微微上扬,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遥控器,一只脚下踩着一个湿漉漉的少年。
黑衣人似乎与黑暗融为了一体,只有他的那双眼睛反射的火光闪着光亮,紧紧地盯着眼前的另一个人。
“司马景逸,我再说一遍,我只要盒子。”黑衣人缓缓开口,声音不高不低,刚好可以让他对面的那个人听清。
司马景逸低头看了一眼周围,他的同伴们都因为这个黑衣人而倒在了他的身边,他的儿子司马炎还浑身是血的被这个黑衣人踩在脚底,这个人还说自己只要盒子?
“呵,”司马景逸轻蔑一笑,但还是死死地盯着这个人,生怕他再有什么动作。
他将手从自己的衣包里抽出,手中拿着一个长方形的木质盒子,举起盒子在空中晃了晃,盒子中的东西相互碰撞,微微发出声响。司马景逸开口,话语中是实打实的不屑:“想要盒子?就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黑衣人微微皱了皱眉,一脚踢开自己踩在脚底的少年,拔出贴身的短刀,向黑暗的更深处冲去。
两人在黑暗中隐去了身形,但却依旧可以准确的找到对方的位置。两人武器相接擦出的火花,微微照亮四周,司马炎瘫在地上,只觉得浑身无力,而且周围越来越黑,他觉得自己快死了。
四周越来越黑,黑到司马炎连自己的手都无法看清,除了武器碰撞的声音,他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你不觉得奇怪吗?”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在司马炎的耳边响起,“这里除了他们打斗的声音,什么都听不见。”
司马炎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待他看清周围后,周围依旧是一片黑暗,但一个身穿紫色连衣短裙的美丽长发女孩站在了他面前不远处。
司马炎觉得周围黑得他连自己都看不清,可那女孩却与周围的黑暗格格不入,让司马炎觉得她在发光。
“那个黑衣人施了法,把你们困在了他的黑暗之中。这样,这里面的你们逃不了,外面的其他人也救不了你们。你们死定了。”女孩一边说着,一边向他走近,蹲下,她轻轻抚摸着他的脸庞,微微笑着,让人猜不透她在想些什么。
“你是谁?”司马炎早就发现了,自己在这里不似刚才那样觉得痛苦,相反他觉得自己一点事都没有,只是他除了嘴,哪儿也动不了。
“我是盒子里的石头。”女孩笑着收回了手,看着司马炎的眼睛,话语里满是真诚:“我可以救你们离开,只要你打开盒子,拿起左边第一颗石头。只不过……”女孩又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话语中似乎有一丝怜惜:“你会不会死我就不能保证了。这么好看的男孩子,要是死了还真有点可惜呢。”
“我答应你。”司马炎目光坚定,“只要我打开盒子拿起左边第一颗石头,你就帮我救我父亲,救大家,是吗?”
“当然!”
再回神,司马炎的耳边又是兵器相碰的声音,而且夹杂着沉重的呼吸声——那是他父亲的声音!
他的父亲比他更清楚,在黑暗中发出声音就等于暴露了自己的位置,很显然他的父亲可能快坚持不住了!
司马炎心里慌张,完全不顾自己全身的剧痛,用尽全力,缓缓收手于胸前,将自己支撑起来。
他的伤口还未结痂,稍微一动鲜血便止不住地从身体各处的伤口流出。此时的他就像一只被打的惨兮兮但却依旧面目狰狞的野兽,恶狠狠地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鲜血从他的额头处流下,划过他的眼角,他也顾不得去擦。他的手微微颤抖着伸入自己的衣服中拿出了一个和他的父亲包里相同大小的木质盒子——只是这盒子上有很多的精美暗纹,像是藤蔓,又像是远古的某种符文,拿在手中就像一个精美的艺术品,让人看了第一眼便忍不住想要再看第二眼,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他觉得很冷,不停地打着哆嗦,嘴里默念着一串咒语,盒子发出了微光,黑衣人突然觉得不对劲转头一看,才知道自己上当受骗,顿时间怒火中烧,抬腿一脚往司马景逸的胸口处踢去,黑衣人的力气太大,尽管司马景逸用手里的武器格挡却还是被他踢飞了出去。
黑衣人转身向司马炎扑过去。
盒子微微开启,司马炎看着睁大眼睛扑过来的那个黑衣人,露出了诡异的笑容。盒子发出的微光照在他布满血痕的脸上,使他的脸异常苍白。
木盒掉落,盒中的石头散落一地。
黑衣人趴在地上疯狂地摸索着,希望将石头捡起来。司马炎站起身走到他的面前,缓缓开口道:“太黑了吧,我帮帮你。”
司马炎打了个响指,黑暗瞬间崩碎,爆炸声,哭喊声顿时涌入他们的耳中,狂舞的大火正在向他们这边奔来。
黑衣人愣了一下,随即拿起刀向司马炎刺去,可司马炎却很轻松地侧身躲开,他的嘴里还调侃着:“啧啧啧,这么个大黑衣人,怎么还用女人用的小短刀?真是丢脸。”黑衣人很生气,恨不得把司马炎整个人吞掉。
本来在司马景逸面前快如闪电的刀刃,在司马炎面前却似乎成了玩具小刀般的存在,完全不能对他构成一点点的威胁。
司马景逸站在一旁,呆了——这真的是他的儿子?
散落在地上的石头和司马炎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石头缓缓飘起,司马炎侧头望向远方,黑衣人更加恼火大骂道:“你这兔崽子,和我打架专心一点!看不起我是不是!”
石头似乎是受到什么力量吸引一般,加速向候车大厅飞去,司马炎也不再管黑衣人,跑得比飞翔的石头还快,往候车大厅奔去。黑衣人看见石头飞了,捡起旁边地上的盒子急忙去追石头。
司马景逸则被留在了原地,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00 3.
“收!”黑衣人好不容易追上了石头,用自己的灵力将石头包裹起来,让他们停下。他坐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将小石头一块一块的放回盒子里。
“诶?”黑衣人顿了一下,“完蛋了,少了两颗。”
“这儿有个落单的孩子!”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都这个时候了,逃命都来不及,还管什么孩子啊!快跑出去,不然我们都会死在这里的!”黑衣人拉着女人,不想让她多管闲事地带上一个哇哇大哭的孩子。
那孩子是个累赘啊!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放开我!放手!”女人挣开黑衣人的手,盯着他并且慢慢后退,转身向那个小女孩跑去。
“小姑娘,不怕啊,阿姨带你出去。”女人温柔地擦去了小女孩脸上的眼泪。
司马炎向前奔跑着,带火的物体不断从上方掉下,他边跑边闪躲着,速度也因此慢了下来。一块小石头从他身边飞过,划破了他的手臂。
司马炎继续加速,他才不会输给那石头。
小女孩停止了哭泣,女人微微一笑,摸了摸她的小脸蛋,说道:“真乖。跟阿姨走,阿姨带你出……”话还没说完,女人只觉得一瞬间小女孩的身体似乎受到了什么东西的重击,猛烈的颤动了一下。随后,小女孩倒在了女人的怀里。
鲜血从小女孩的后背靠近心脏的地方汩汩流出,浸湿了小女孩的衣服,女人看着自己被鲜血染红的双手,瞳孔猛地一缩,抱着小女孩瘫坐在地上。
黑衣人又跑了回来,拉起女人往外跑。
“走啊!”黑衣人大声吼着。
女人被黑衣人拉着往前跑,回头看着倒在地上的小女孩,感觉自己是在做梦,一个很可怕的梦。
司马炎差一点就追上那颗石头了。可是,那石头突然加速,他再也追不上它。
“啧,算了,我才不想回去。”这样想着,司马炎停下了脚步,转身回去找司马景逸。
00 4.
“夏沫!你在哪儿?夏沫,不要害怕,我来找你了!听到回答我呀!咳咳咳……”一个全身湿漉漉的小男孩背着一个小书包,用湿帕子捂着口鼻,在大厅里奔跑着,大厅中的烟雾越来越浓,男孩觉得自己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周围全是火,上面还不断的有坠物落下,男孩很害怕,他害怕自己就这么死在这里。可是他更害怕自己再也见不到那个女孩子了。他们还约好了的,下次放假,她就带他去见她的鲛人好朋友的。
“夏沫!夏沫……”车站内几乎没了人,小男孩漫无目的地奔跑着,希望能够看到那熟悉的身影。
附近有女孩的哭泣声,男孩突然欣喜起来,往哭声源头跑去。
“夏沫……”看着哭泣的女孩,男孩突然有点失望。
不是夏沫啊……
坐在地上女孩感觉到有人站在她的面前,抬起头来,擦干了眼泪,一抽一抽地开口道:“求求你,救……救我好吗?”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脚,“我的……脚,走……走不了……路了。”
男孩不说话,他不知该怎么办。他想离开,继续去找夏沫。可是他低着头看了看她的脚,她的鞋子已经被烧烂了,双脚都被烧伤,皮肤已经溃烂。
男孩觉得自己不能就这样离开,万一夏沫也遇到了这种情况,可是没人帮她,那夏沫也会很难过的吧。于是男孩从衣包里摸出几卷自己以前从家庭医生那里要来的和他衣服一样湿漉漉的纱布,笨拙地缠在女孩的双脚上。
他边帮她包扎边说道:“这个本来是我以前担心夏沫受伤所以一直带着的,虽然一次也没用上过,不过还好这次带了,帮上你的忙了。”
“好了,我要去找人了。”包扎完后男孩准备转身离开。
女孩将他拉住,眼里还闪着泪光:“可不可以……不要丢下我?”男孩转过头,刚好对上了她的眼睛。
男孩的表情显得很复杂——这个女孩,把她丢在这里,她会死的吧?
可是要是不去救夏沫,那夏沫也会死的吧?
我不想让这个女孩死,可我更不想让夏沫死啊!可不可以都不要死?
男孩想着想着瘪了嘴,“哇——”地大哭出来。
男孩边哭边脱下书包,拿出书包里装的一瓶水拧开,“哗”地从女孩的头顶上倒下去,女孩吓得紧紧闭上了眼睛,然后男孩又哭着背起女孩往火势小的地方走。
他想把这个女孩安顿在了比较安全的地方再去找夏沫。
几乎无间断的爆炸,炸断了车站的支柱,火势太大,无法进行支柱修复,车站马上就要崩塌了。
搜救队员循着哭声找到了这两个孩子,他摘下自己的面罩帮小女孩戴上,一只手抱一个就往外跑,也不管他腋下的那个男孩嘴里大吼着什么——“放开我!放开我!快放手啊!我还要……咳咳咳……”男孩嘴巴张得太大,不小心吸进了一大口浓烟,被呛得昏了过去。
00 5.
中央车站,候车大厅,大火。
一个小女孩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她后背的衣服已经被血染成了红色,湿湿的。
黑衣人拿着一个木盒缓步走向趴在地上的小女孩,坠物不断落下,他却丝毫不慌张并且很轻松地侧身躲开。
他在小女孩身边停下,喃喃自语:“这力量是从这个孩子身体里发出的?怎么可能?”
他手里的盒子,不安分地抖动着,似乎里面有什么东西想要挣脱出来。他蹲下身子,看见小女孩后背的衣服破了个洞,可破了洞的地方却没有伤口。
黑衣人做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他拔出贴身的短刀,向小女孩的后背伸去。
一寸一寸,越来越近,短刀刺入了小女孩的身体。
一股强大的斥力由刀柄传来,黑衣人连着刀被弹飞出去,重重地落在坚硬的地面上,黑衣人觉得自己尾椎骨怕是碎了,短刀随他后飞来,擦过他的头顶,插进了他身后的地上。
小女孩的手指动了动,黑衣人感觉到了一丝危险。
那股摄人的气息扑面而来,他突然感到有点害怕,黑衣人觉得自己动不了了——小女孩缓缓站起,她背上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她转过身来,黑衣人看到了她的正脸,虽看起来只有八九岁的样子,可却是一个还未长开小美人,秀眉微蹙,脸上还有泪痕,让人忍不住想要把她抱在怀里不让任何人伤害她。
她的小脸水灵灵的,黑衣人忘记了恐惧,想要伸手捏捏她的小脸。可那双杏色的眼睛中充满的怒气让黑衣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咽了咽口水,直觉告诉他,这个女孩很危险。
00 6.
衡涅一环,酒店房间内。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金发碧眼的少女不耐烦地挂了电话,转身摸了摸她身后的小女孩的头,“艾安啊,我要去出一个任务,你就乖乖待在酒店里等我回来,好吗?”
小女孩看起来只有八九岁的样子,淡红的唇,杏色的瞳,水汪汪的大眼睛,配上雪白的皮肤,水灵水灵的,好像轻轻一捏就可以捏出水来,如果这个女孩这个时候出现在火场的话,可能所有人都会将她错认成东方家的大小姐——东方夏沫。
安妮忍住了伸手去捏她的冲动,侧身从桌子上拿起了一个刻着飘零的落叶还有神秘符文的精致木盒,准备出门。
“安妮,又是‘秋’的任务吗?”艾安转头看着她。
刚走到门口的安妮转过身来耸了耸肩,表示很无奈,“没办法啊,那家伙说我是离中央车站最近的‘秋’了,他也在调度其他人去那里,这次任务应该不会耽搁太久的。”安妮又皱了皱眉,看着艾安,“这次是大火,你可别偷偷跟来啊,要是把你的头发给烧没了,我可不会管你的。”
艾安吐了吐舌头,“嘿嘿”一笑,“知道了。”
中央车站,候车大厅。
小女孩缓缓向黑衣人走近,上方不断有坠物落下,她躲了几次之后,更加生气,眉头紧蹙,恼怒地甩手,带起了一阵风。
就像是在响应女孩的号召,一瞬间,黑衣人感到有风从他的脸颊边擦过,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满手鲜血。脸上似火烧般辣辣的疼,黑衣人看了看四周,火渐渐变小,慢慢地熄灭了。
没了烦人的坠物,女孩继续向前,黑衣人还来不及从女孩强大的力量对他产生的惊吓中反应过来,一个男孩的声音传来——“夏沫!夏沫……”
女孩听见这个声音,愣了愣,黑衣人觉得她的目光在这一瞬间柔和了许多。
仅是一瞬间,女孩恢复危险的神色看着黑衣人,眼里依旧是怒火,可是她不再前进,看着黑衣人,用稚嫩的声音说出与她的年纪完全不相符合的话语:“我给你三秒,从我眼前消失。否则,我现在就让你灰飞烟灭。”
黑衣人真的做到了,仅用三秒,拔起刀,拿起盒子,消失在了小女孩的面前。
小女孩转身看见很远处似乎有一个男孩向她跑来,小女孩向前走去,“啪”的一声,女孩眼前的世界渐渐被染成红色,接着一片黑暗。
安妮站在车站外,看着突然熄灭的大火,微微皱起了眉——能在瞬间将风汇集成风刃的力量,太熟悉了……
007.
仿佛夜光女神打开自己的精致锦囊,从锦囊中取出粒粒宝石镶满夜空——满天星光闪烁,伴着明月的清辉照向大地。
小男孩跪坐在被血染红的地上,周围全是玻璃碎片,他的怀里抱着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女孩,女孩的背后的伤口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可女孩的额头还缓缓流着鲜血,她后背的衣服完全被浸成了红色,可想而知她失了多少血。
男孩紧紧抱着女孩,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夏沫……对不起……对不起……”男孩叫着女孩的名字,声音嘶哑。
“医生,我带你去找医生。”男孩觉得自己必须站起来带她出去,“你等等,我马上带你去……”男孩轻轻撑起女孩侧身背起她。
“廷彦……哥哥……”女孩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了自己身下的男孩,突然觉得很安心,闭上眼缓缓睡去。